運用會話含義理論分析《雷雨》中的對話

內容摘要：特殊會話含義是美國語言學家格萊斯的會話含義理，論的核心。在日常交談中，說話者的話語常常暗含了某種含義，這種含義是字面之外的含義，即言下之意或弦外之音。本文將通過分析《雷雨》對話中的特殊會話含義來揭示人物的性格特征，人物的矛盾沖突以及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動，旨在對戲劇作品從語用學角度進行全新的詮釋。

關鍵詞：特殊會話含義 合作原則 《雷雨》

一、引言

曹禺的《雷雨》是中國現代戲劇的精品，其藝術魅力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和觀眾，尤其是人物對話更是耐人尋味，具有豐富的弦外之意。說話者所要表達的意思并不能完全從字面去理解，字面表達的是一種含義，而實際表達的可能是另外一種含義，這種潛在于話語之中又游離于字面之外的含義就是特殊會話含義，而這種會話含義才是說話者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理解會話含義要結合話語的具體語境。本文通過分析《雷雨》對話的特殊會話含義揭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人物的矛盾沖突及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動。

二、臺作原則及會話含義理論

美國的語言學家格賴斯(G.P.Grice)認為談話的參與者都應該遵守一個一般的原則，那就是“使你的話語，在其所發生的階段，符合你參與的談話所公認的目標或方向”，這就是“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交談中說話雙方要相互配合，相互合作，具有共同的目標和方向，這樣對話才能順利地進行下去，即談話雙方要遵守某種規則，而違反了這些規則，就會影響對話的意義。合作原則包括四個準則：數量準則、質量準則、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數量準則：包括兩點，1.使你的話語如(交談的當前目的)所要求的那樣信息充分；2.不要使你的話語比所要求的信息更充分。質量準則：設法使你的話語真實，1.不要說自知虛假的話；2.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關系準則：要有關聯。方式準則：要清晰，1.避免含混不清；2.避免歧義；3.要簡短(避免冗長)；4.要有序。

Grice(1975)把話語蘊含的意義分為規約性含義(Conventionallmplicature)和非規約性含義(Non-conventional Implieature]，而他認為非規約性含義就是會話含義，包括一般會話含義(General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簡稱GCI)和特殊會話含義(Particular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eature，簡稱PCI)。特殊會話含義隨語境的改變而改變，而一般會話含義不隨語境的改變而改變。特殊會話含義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產生了超出話面內容的意義，與話語的語言形式相分離，卻與語境密不可分；一般會話含義通常和某一語言形式的使用聯系在一起，它對語境的依賴程度遠不如特殊會話含義。

三、《雷雨》中對話的會話含義

根據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對話雙方應本著合作的態度進行談話，以使對話達其意，順暢進行。但《雷雨》中許多對話違反了這一原則，產生了特殊的會話含義，這種會話含義并不是字面所表達的意思，而是在劇中特定的語言環境下有其暗含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及人物微妙的內心活動，人物之間的沖突與矛盾。

(一)性格特征《雷雨》描寫了兩個家庭，八個人物之間復雜的親情和愛情關系，鮮明地描畫出這八個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周樸園的自私冷酷，周蘩漪的敢愛敢恨，四鳳的單純善良，魯大海的直爽、質樸等等，而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可以通過GCI和PCI反映出來。如下例：魯貴：對了，她要告訴你媽一件很要緊的事。四風：(突然明白)哦，爸爸，無論如何，我在這兒的事，不能讓媽媽知道。哦，爸爸，您想，媽前年離開我的時候，她囑咐過您，好好地看著我，不許您送我到公館幫人……我死也不能叫媽知道這兒這些事情的……(第一幕，31)魯貴：孩子!你看現在才是爸爸好了吧，爸疼你，不要怕!不要怕!她不敢怎么樣，她不會辭你的。(第一幕，32)GCh不能讓她媽知道她在周公館幫人這件事。蘩漪不會辭了四風。PCI：不能讓她媽知道她在周公館幫人這件事，更不能讓她媽知道她和大少爺好這件事。蘩漪不敢辭四鳳，魯貴握有她的把柄。

根據數量準則第一次則，可知四鳳傳遞的信息量很充足，可得知GCI這一推導義，因為她媽不許她到公館幫人。可根據數量準則第二次則，四鳳的話可推導出PCI這一推導義。那么在這一對話中哪個次則更起作用呢?我們知道第一次則和第二次則是相互矛盾相互制約的，在一般情況下，人們總是優先使用第一次則推導出GCI，因為其推導不需要特殊的語境或背景知識，從話語中就可知道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仔細分析魯貴和四風的談話動機及談話地點卻可以發現第二次則更起作用，即PCI這一推導義才是四鳳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首先魯貴和四鳳談話的目的是要嚇住四鳳，如“她要告訴你媽一件很要緊的事”，從四鳳的角度來看，這件要緊的事是她和大少爺的關系，而事實上蘩漪是要告訴魯媽周沖喜歡四鳳的事，希望魯媽能帶走四鳳。魯貴希望從四鳳那騙些錢來還賭帳。其次倆人的對話地點是在周公館的客廳里，他們的談話內容不能明白表達出來，以防別人聽到，而且更涉及到敏感問題——四風和大少爺的關系，不能明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四鳳無法真切地表達出自己的全部想法，而魯貴也明白四鳳的話外之音，以此要脅四鳳，逼迫四鳳給他錢。從PCI可以看出四鳳的單純善良，而魯貴的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惜威脅女兒的性格特征也躍然紙上。

(二)矛盾沖突戲劇的對話不僅僅記述故事的發展，而是制造戲劇的沖突，推動故事情節向高潮發展，在此《雷雨》的對話表現得淋漓盡致。《雷雨》描寫了中國二三十年代一個封建色彩很濃的資本家周樸園的家庭成員與其女仆侍萍一家的感情糾葛和血緣親情，并以此作為戲劇沖突的起點，將30年的生活濃縮在一天里，充分表現封建家長的偽善、專制以及對人性的禁錮和摧殘，也表現了被壓迫者、被摧殘者不同形式的掙扎和反抗。下面這段對話推導出的PCI，充分體現了周樸園的偽善和殘酷，也反映出被摧殘者蘩漪要沖出樊籠，追求美好愛情的愿望。蘩漪：這些年喝這種苦藥，我大概是喝夠了。

四鳳：您忍一忍喝了吧。還是苦藥能夠治病。蘩漪：誰要你勸我?倒掉!(第一幕，37)……周樸園：去，走到母親面前!跪下，勸你的母親。……蘩漪：我喝，我現在喝!(第一幕，53)GCh蘩漪身體不好，常年喝藥，藥很苦，喝夠了，不愿再喝這苦東西。PCI：蘩漪不僅有身體的苦，更有的是心中的苦。她不愿再忍受身心的苦，要擺脫周樸園對她的壓制和折磨，尋求自身的幸福和愛情。

根據數量準則，在蘩漪和四鳳的對話中，可推知她身體不好，常年喝藥，現在不愿再喝了。但在劇中特殊的背景和語境下，可推導出PCI，她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這一PCI充分體現了蘩漪的性格特征，也暴露出她與周樸園壓制與反壓制的關系。在《雷雨》中，蘩漪是最有特色，個性最鮮明的反抗者的角色，她敢愛敢恨，對待愛情努力爭取，盡管她采取了極端的方式。對待專制“家長”周樸園，她也不放在眼里。上面對話的PCI充分體現了蘩漪反抗周樸園的行動，“倒掉藥”不僅倒掉是真的藥，更是“倒掉”周樸園對她的壓迫和折磨，倒掉心中的“苦”，追求理想中的愛情。盡管蘩漪最后迫于周樸園的淫威面對下跪的周萍妥協了，但仍可看出蘩漪在挑戰周樸園的家長權威，反抗夫權對她的壓制。該片段反映了蘩漪鮮明的個性特征，以及夫妻之間的封建專制與反專制的矛盾沖突。

(三)人物的內心活動特殊的會話含義不僅揭示人物的性格特征，體現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而且還能反映人物微妙的內心活動和內心變化。如下例中周萍和四鳳的對話。周萍：你沒有聽見什么話?四鳳：什么?沒有。周萍：關于我，你沒有聽見什么?四鳳：沒有。周萍：從來沒聽見什么?四風；沒有——你說什么?周萍：那——沒什么!沒什么!(第二幕，58)GCI：四鳳沒有聽說關于周萍的一些話，周萍也沒有什么可以告訴四鳳的。PCI：周萍有事情隱瞞四風，事實上四鳳已經知道是什么事情。

在上面的例子中周萍違反了方式準則，他的回答含混不清。周萍本想問四鳳是否聽到過有關他和蘩漪不正常關系的傳言，但他又不能明示，只能試探地問“從來沒聽見什么”，在四鳳的追問下，他也是含糊其詞，不正面回答，目的是不想讓四風知道他和后母的關系。而四鳳的回答表面上是“她沒有聽說什么”，可結合具體語境，可知她已知道周萍所指之事。周萍和四鳳各自的心理活動在對話中表露無疑。周萍的心情是復雜和害怕交織在一起的，與蘩漪有不正當的關系像噩夢般纏繞著他，猶如困獸想要掙脫牢籠，而四鳳的愛就像一道曙光照耀著他，給他重新追求愛情的勇氣，支撐著他向往美好的生活。他害怕四風知道他和后母不倫的關系之后不再和他交往，他是那么渴望和他所愛的人開始一個新的生活。事實上四風已得知周宅鬧鬼是周萍和蘩漪在一起。但她卻回答“沒有”，她的話明顯違反了質量準則的第二點，但卻表明她對周萍真摯單純的愛，為了愛，她寧愿說謊。

四、結語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知道，特殊會話含義所要表達的意思往往并不是字面本身的意思，是話語在特定的語境下產生了不同于字面意義的意義，其理解需要推理。《雷雨》中對話的特殊會話含義不僅傳達了人物的真正意圖，而且突顯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刻畫了人物動態鮮明的性格特征，體現了人物復雜的內心活動。通過解讀《霄雨》中人物對話的特殊會話含義，我們可以發現，從語言學角度分析文學作品，尤其是戲劇作品，更能使文學作品研究立體化、細致化，為文學作品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