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和毀滅中的悲劇

內容摘要：《色·戒》從表面上看是一個女人悲劇的一生，然而究其本質，一個人一生的悲劇都是由于其本身存在的矛盾沖突所造成的，矛盾推動了整個人生的前進。

一、《色·戒》概述

《色·戒》是張愛玲用了10年心血寫就的，這是一個極端感性的女人，從而有了電影里感性的王佳芝。故事情節本身不復雜，美人計。刺殺漢奸，最終戲假情真，功虧一簣。因為刪除掉了劇中最為重要的纏綿片斷，即所謂的“床戲”，整部影片遜色了很多，特別是王佳芝的愛情動機變得很突兀，以至于緊要關頭置國家民族大義于不顧，犧牲自己和一眾同學，放了漢奸易先生的行為很讓人費解。但影片還是令人感動，引人深思的。整部電影給人的感覺就是在理性與感性之間自由行走。感性即色，理性便戒。“色”和“戒”處于人世的兩端，彼此守望，性命攸關。色易守，情難防。終將鑄成悲劇。

二、矛盾沖突

影片中充斥著矛盾沖突。德國美學家黑格爾認為：“矛盾沖突是悲劇的基礎，是悲劇的推動力量。”整個影片，最大的沖突應該是王佳芝愛情和民族大義之間的沖突。其悲劇的根源在于王佳芝沒有分清“靈與肉”、“情與性”的關系，王佳芝不僅是個間諜，她更是個女人，當靈與肉，情無性無法分割時，沖突產生了，悲劇便產生了。電影中，王佳芝對易先生由性生愛，這個過程如同張愛玲小說所述“男人了解女人的途徑就是通過她的陰道”。但是，性或許只是一部分，王佳芝的生活背景也許才是最根本的，寄人籬下，父親在外國杳無音訊。她的親情是完全缺失的，沒有了親情，她只有在愛情中尋找感情的依托，所以她才會在性中愛上易先生，電影中被刪掉的激情戲對于情感發展應該能起到很好的促進作用。王佳芝會愛上易先生并在最后讓他“快走”還由于易先生對她的愛，我們看到，陰險毒辣的易先生是對王佳芝動了情的，他對她說“你眼里沒有恐懼，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正是在那一刻，他在王佳芝身上找到了自己沒有又渴望擁有的東西，所以動了情，并給了王佳芝六克拉的鉆戒，不能說是六克拉讓王佳芝背叛了組織，而是這份愛，鉆戒只是愛情的最后升華。愛情和民族大義來說，當然是民族大義重，但在小人物身上，對以王佳芝為代表的廣大女性來說，愛情才是她們的全部。一個缺乏親情的女人得到了愛情，本是幸福的，可是我們知道。在王佳芝身上就意味著毀滅。

影片中的沖突還有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沖突。首先是王佳芝和鄺裕民之間的沖突，王佳芝和鄺裕民是相愛的，但兩人之間，王佳芝選擇的是愛情，她明知道愛情會讓她奔向毀滅，還是在劇場伸出了手加入了他們的刺殺的隊伍，也許最開始在她心目中想的只是任務中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甚至天真地認為只要任務一完成就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而鄺裕民選擇的是他的事業，刺殺的事業。為了事業，他讓自己愛的女人去勾引別人，他讓自己愛的女人把第一次給了個和妓女睡過覺的男人。再有就是王佳芝和老吳之間的沖突，同樣完成一樣任務，王佳芝在游戲中喪失了自我，導致整個任務失敗，而老吳卻能和殺了自己老婆孩子的易先生坐在一個位子上吃飯。男人和女人的沖突其實就是感性和理性的沖突，不能說誰對誰錯，他們都有各自的合理性。而悲劇的實質就在于沖突的雙方都既對又錯，結果，作為個人的他們都毀滅了(作為特殊的存在他們都只代表了正義的一個方面)，但作為普遍存在的永恒正義的理念卻得到了伸張。再有就是理想和現實的沖突。王佳芝在一次次追逐幸福的過程中，一次次的希望和理想被殘酷的現實摧毀她的理性大廈，最終在幻滅中迷失了自己。

影片下僅在人物中存在著強烈的沖突，人物的內心也是沖突不斷。當王佳芝漸漸愛上易先生的時候，她的內心就不能平靜了，影片中她哭訴到“他不但要往我身體里鉆，還要像條蛇一樣的，往我心里面越鉆越深，我就像奴隸一樣的任由他進來。我只有忠誠地呆在我的角色里，才能鉆到他心里。”可見這個時候的她已經很痛苦了，可是老吳沒有讓她停止任務，那么悲劇注定產生了，一個動了情的女人又怎么能安然完成這樣的任務，他的組織忘了王佳芝不僅是個沒經過訓練的間諜，更是個女人。按照張愛玲小說的意圖，女人一旦付出了感情就把自己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最初對革命毫無意識的王佳芝，在鄺裕民發起刺殺易先生的計劃時一臉茫然，但她能在鄺裕民的眼神中伸出手表示自愿參加，她就能在最后關頭為了愛情出賣自己的同伴，并賠上自己。

另外，王佳芝為什么要接受任務呢。這和她本人的內心沖突是分不開的。如果說開始是為了愛情，那么第二次她能接受任務，就不僅僅是為了愛情了。當第一次刺殺任務無疾而終后，王佳芝回到了上海，影片中出現的是一個窘迫的王佳芝，一頭亂發和破爛的衣服。排隊等候救濟糧，寄人籬下的悲慘生活在此展露無遺。親情的缺失和愛情的不著邊際，這時候的她是孤獨的，所以她要堅持讀書，就算是要學習她討厭的日語，她說這樣是想要去找自己的父親，其實這正是她感情缺失的表現。但在那樣一個年代這樣的目標是很不現實的，希望渺茫，仿佛沒有了生存的價值。所以當第二次要她接受任務的時候，她沒有拒絕。對于這樣一個感情缺失的人來說，初戀情人的再次出現，讓她的愛情重新點燃了。但更重要的是，接受刺殺任務還能擺脫當時她那種不堪的生活狀態，她也急于需要做點什么事情來表現自己存在的價值。但后來的事實證明，她只是作為了一個刺殺的工具，沒有關懷和愛護，只有簡單的男人式的僵硬而冷冰的“忠誠”，心愛的鄺裕民眼里只有任務，民族大義。在這樣一個對愛情絕望的角色里，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另一個男人的愛就能很輕易的打動她。而事實上，易先生跟王佳芝是同樣的生存狀態，王佳芝勾引易是在“演戲”，而易先生作為一個特務，平時是戴著面具做人的，對革命者殘酷兇狠，對日軍低頭哈腰，對誰都不信任，他們都不是真實的自己，缺少“本我”的存在，很容易悻悻相惜，所以她最后會愛上易先生。影片中，當王佳芝已經成功地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了易先生的信任，即將踏入下一步危險的深淵時，鄺裕民再也無法壓抑對王佳芝的不舍和愛戀。推開鄺裕民的熱吻，王佳芝短短的一句——“三年前，你可以的!你為什么不?”交織著深深的愛和恨。這時候的她，已經在與易先生相互敵對而又相互憐惜的復雜關系里無法自拔。是的，三年前，他可以的。假如，三年前的那個晚上，和王佳芝的第一次是鄺同學，那么三年后的他們，是不是已經為了簡單的愛情而放棄危險的暗殺易先生的行動?沒有假如……時間不可逆，這就是我們每個人都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最后，王佳芝犧牲了自己，在愛情面前，王佳芝先是祭獻了自己的處女之身，最后獻上了自己的生命，悲劇就此落下帷幕。

影片結尾處，王佳芝又回憶了在大學舞臺上，她被鄺裕民叫住，上觀眾席的場面。這個場景安排的是別有深意，可見李安對王佳芝這個角色比起張愛玲來說，有了更多同情的意味。戲里戲外，恍如隔世，跟《霸王別姬》異曲同工，虛實不分，感性跟理性就無法統一，最終悲劇也許就在這一刻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