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在南方埋葬

引子: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用青春做賭注去修筑的這座愛情堡壘，竟然經不起現實的一丁點兒誘惑和打擊，片刻間就瓦解崩潰了。我終于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和辛酸……

一我為愛棄學南下

那一年高考，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但是，在眾多的落榜者中，有一個卻是我青梅竹馬的小戀人——桃妮姑娘。高考公榜的那天，我真的不忍目睹桃妮那哭成淚人兒的模樣，喜憂參半的那刻，18歲的我頓時熱血沸騰地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妮妮!還是別哭了，我想好了，我陪你到南方打工去，我不上大學了!

我深切地知道，桃妮家里很窮，還有幾個弟妹在上學，她的父母老早就說過了，如果桃妮考不上大學就早點到外面去打工，因為她是家中的老大。那天她之所以哭得那么傷心，有一半是因為考不上大學，而另一半是為了即將溜走的愛情。我們身邊許多真真切切的事例證明:一對小戀人，一個上大學一個留守或打工，結合的幾率幾乎為零。

只見桃妮靜靜地抬起她那紅桃般的淚眼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澄澈的眼眸充滿疑問:“你說什么?”

我再一次重復了一番自己的想法，還說我有一個表哥在深圳一家手袋廠做主管。

“不!你不能為了我犧牲前途。”畢竟是深深相愛著的人啊，關鍵時刻想到最多的還是對方，桃妮拼命地搖頭，“這將會讓我負疚一輩子的!”

……

于是，為了一句豪壯的誓言，我執意牽起桃妮的手，私奔!母親得知我私奔的消息后頓時呼天搶地大哭:“天啊!我前世作孽，今生居然養了個逆賊……”后來聽說，母親還找到桃妮的母親打了一架。

二深圳沒有為難我

表哥是我姨媽的小兒子，經過幾年的艱苦奮斗之后，總算在打工這條路上闖出了一片天地。

聽完我的敘說，表哥那俊朗的面孔并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相反，他輕輕一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既來之，則安之。”說著他又看了看我身邊的桃妮，自言自語道，“還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呢。”我與桃妮不由相視一笑。

在表哥的努力疏通下，桃妮很快就被安排進“海豐”手袋廠的寫字樓做文員。那里原先已有了一個文員，是香港老總的小姨，叫秀秀，長得像個洋娃娃般可愛卻沒有一點真才實學，尤其是那手“藤纏樹”般的文字著實令人不敢恭維，學電腦學了半年還沒上手，即使統計一個簡單的數據也要弄上老半天，完成不了工作任務就使出撒嬌的招數到處找人幫忙……

桃妮的出現著實令秀秀咬牙切齒地恨了一回，可是相處下來，她慢慢了解到桃妮不僅相貌清秀可人，而且性情也很聰慧和善，從不計較她在工作上的故意刁難，有一次還幫她及時完成了一份復雜的報表，所以后來秀秀便很主動地跟桃妮親熱起來，稱姐道妹的。

上班不久，廠里的一些同事知道了寫字樓里那個漂亮的桃妮就是我的女朋友，這就讓那些發起攻勢準備追求桃妮的小伙子一個個都知趣而退了，因為純情專一的桃妮連想一想的機會都沒讓給他們。那是一天晚上，一位帥哥等在她的辦公室門口說想請她出去宵夜，桃妮就笑呵呵地說:“好啊，等一下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去，不會介意多一位吧?”于是那位帥哥就悻悻地走了，事后惹來一班工友的好一陣取笑。而在那一段時間，在工友的一片議論聲中，有一個人表現得更為驚訝，就是秀秀。她在知道事實的那天，一回到辦公室就非常夸張地叫嚷:“桃妮，聽說包裝部那個靚仔是你的男朋友啊?而且還是因為你才放棄上大學而陪你來打工的?你還真是不簡單的人物呢，現實中還真有天方夜譚的故事哪!”

桃妮淡淡地向秀秀和一臉愕然的同事們嫣然一笑，輕輕地說:“都是事實。”內心卻禁不住一陣激蕩，之后就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自從桃妮被安排到寫字樓之后，表哥就以兄長般的口吻告訴我:“你倆初來乍到，我不能同時關照兩個人，你先到包裝部做雜工，從低層做起，以后有的是機會。”所以，我也就只能按照表哥的指示好好做好本職工作。一開始因為生手我總是做不好包裝這一道工序，于是表哥就找來一位老師傅手把手教我，我很認真的學習和摸索，一步步將工作做好，一點點留心學習，終于不負眾望地處理好了手頭的工作……不久，有一個組長調去了其他部門，表哥就順理成章地升我為包裝部A組組長，負責驗貨與結數。

桃妮的宿舍在二樓，我就住在她的樓下。這為我們約會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不用加班的時候我就牽著桃妮的手去散步、逛街，去認識大城市感受現代氣息……偶爾仰望他鄉的明月時，就不由地想到家鄉、想起了過去、想念母親、想念那所不曾去報到的南方大學，免不了會有一絲走神。

這時，善解人意的桃妮就說:“莫非上天錯愛吧，都說初到南方打工的人大多要經歷風餐露宿或流離失所，而我們兩個，不是太幸運了嗎?小川，我真的要感謝你，一輩子!”

“不用感謝我，本來我們的命運就是相連的，我有責任讓你的生活過得幸福，等到我們賺到錢的時候，我們就回家蓋房子結婚，好嗎?”

“怎么不好呢!”

紛紛擾擾的滾滾紅塵中，盡管大都市的夜晚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笙歌迷離，可是我卻能真真切切地牽著自己心愛的人兒漫步人生，感覺那份來之不易的幸福是如此的真實而安全!

三老總向桃妮親近

“海豐”手袋廠的老總是香港人，40歲不到就擁有了雄厚的實業，再加上他那不凡的儀表，引得不少美眉自動向他投懷送抱。他每個月會來深圳兩次，到廠里“巡視”一番。

“Hi，帥哥，我們都很想念你呢。”那天早上老總剛踏入辦公室，秀秀就叫嚷著膩乎乎的黏了過去。

大家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湊過去跟老總打招呼，因為老總每次回來都會帶點小禮物哄大家開心。于是，辦公室里頓時就熱鬧起來了……只有桃妮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電腦前不動聲色地敲著鍵盤，這時，就引來了老總的關注:“聽說寫字樓新進了一名文員，就是你吧?”

“是的，老總，您好!”桃妮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微笑的時候兩頰泛起的小酒窩似是蘊藏著兩汪清泉，惹人愛憐。于是老總的目光就很貪婪地在她的身邊停留了好一陣。

自從認識桃妮之后，老總每個月回深圳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每次回來都以某種形式請寫字樓的人到大酒店去吃飯、唱歌。接觸多了，他就很自然地把桃妮看做是他最信任最賞識的下屬，常常以桃妮的工作出色為由要送她一些小禮物，可是桃妮每次都能得體而不傷大雅地回絕他的好意。有時在推卻不了的時候她就接下來然后大方地讓給了秀秀，說:“還是秀秀最適合用這些。”這樣，桃妮既領了老總的情又很巧妙地令一旁翹起小嘴憤憤不平的秀秀笑逐顏開。

后來有一次，老總甚至單獨約桃妮到他辦公室談話，問她愿不愿意當他的秘書，工資可以加一倍，以后的更是可觀……想到家中一貧如洗的境況和幾個正在上學的弟妹，桃妮的心不由一動，但她當時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回來找我商量。“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當時我權衡再三，也是不能定奪，畢竟有了一份好的工作，就意味著縮短了奮斗的歷程。

生活原本就是一場戲，很多人在其中都把握不了自己的角色，于是就歸結為命運。

“姐夫，你該不是看上了桃妮吧?當心我向姐姐告密啊!”秀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總朝秦暮楚有一天休了她姐姐，她也就無依靠了，“不瞞你說，那位桃妮啊，其實早已名花有主了，她的男朋友還是我們廠里包裝部新來的員工呢。”

“是嗎?”老總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奇，說，“難怪!”繼而露出一個居心叵測的微笑，然后他就伏在秀秀的耳邊輕聲說，“給你可觀的報酬，幫幫我，不用擔心，我不會和你姐姐離婚的。”于是，他們就精心地策劃了一個殘酷的圈套。

不知從何時起，秀秀有事沒事就愛往我們包裝部跑，老遠就嬌滴滴地喊我的小名:“小川，你好忙嗎?”聲到人到，朱唇輕啟、顧盼生情，身上還飄來淡淡的香水味，竟無厘頭地要在那閑逛好一陣，惹得包裝部的那一班男士們都犯了相思病。

“小川，要不要我幫忙啊?”說著就笨手笨腳地幫我點數、返工次品。

面對秀秀那無端端的獻殷勤，我是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反正誰都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所以她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停留在我的身邊發揮她那長舌婆般的嘮叨:“你的女朋友真漂亮呵，想想你也真夠偉大的，古人說愛江山更愛美人，可你只是一個現代版的癡情種，愛美女就丟前途，為了一個村姑娘，就甘愿忍屈含垢到我們手袋廠打工!”

“你濫用詞語!你知道忍屈含垢是何意?我稱得上忍屈負辱嗎?”終于忍不住秀秀的“噪聲污染”了，我大聲向她質問。而廠規是明文規定上班時間不能大聲喧嘩的。這時，車間內不由一陣騷動。只見秀秀嬌嗔地向我伸了一下舌頭，聳聳肩，驕傲地笑笑，就走了。

廠里的訂單越來越多，我們經常加班至深夜或者通宵，有時，我甚至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桃妮……

四殘酷的陷阱

國慶前夕，老總組織寫字樓的部分管理人員到香港去旅游，所有費用由廠方支付。

臨出發前，桃妮還是猶豫不決，問我:“去還是不去?”

“去吧，集體活動，不去白不去。”我心情也很不好受，深愧自己帶桃妮出來打工后還沒有陪她到外面好好享受一下現代人普遍花銷得起的消遣，比如唱歌、飲茶或者到附近的旅游景點去看看。

讓人覺得非常意外的是:一向以貪玩好閑出名的秀秀竟然沒有跟老總去旅游，而是乖乖地留在廠里上班。

一天晚上加班至10點多，我獨自一個人在包裝部的辦公室統計當天出貨的數目。秀秀一改往日天真爛漫的個性竟失魂落魄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這讓我感覺到情況非常不妙。一開始，她也不在乎我愿不愿意聽她嘮叨，只管幽幽地向我訴說她失戀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何時交了一個上大學的戀人，只聽她說那個大學生一畢業就把她給甩了，她說很后悔當初自己出來打工掙錢支持他上大學，而今卻落得個人財兩空。還說現在是多么的羨慕桃妮……說著訴著，秀秀就小聲地抽泣起來，這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面對過的場景，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秀秀竟說有點頭暈就一頭栽倒在我的懷里。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朝門口大呼:“快來人啊!救人啊!”

車間內頓時一陣驚亂，聞聲趕來的員工有說休克，有喊快送醫院，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肯幫我扶一下秀秀。無奈，我只得一個人背起秀秀直奔醫院……可是剛到醫院門口秀秀卻奇跡般醒了過來，大聲叫嚷:“我不要看醫生!我不要打針!”

可是自從這件事之后，廠里的流言乍起:秀秀這家伙真賤，調情都調到包裝部去了;那小子也不知好歹，老總的小姨都敢“拈”。咦，那家伙不是有女朋友了嗎?女朋友，哼，她跟老總“兜風”去了……

恰恰在這時，“旅游團”風風光光地回來了，桃妮的手上戴著一條白晃晃的東西!我口上不說，心里卻十分的不舒服。可是桃妮的表現反而比我更難受，因為那時，流言已像瘟疫般流竄著。

我還來不及解釋，桃妮已逼上門來，問:“你與秀秀發生了什么?你吻了她是嗎?女孩子只有在長時間的熱吻中才會眩暈!”

“我……”我啞巴吃黃連啊!桃妮!

五我只有悄然離去

我日解釋夜解釋就連在夢中也在喊:“桃妮，你聽我講……”

可是我越激動桃妮卻越冷靜，末了，她竟傷心地說:“算了吧，不用解釋了，連秀秀她自己都承認了。”

什么?秀秀她承認了什么?好一個小混混，你失戀悲慘竟然找我訴苦，你被男人拋棄卻找我報復，我前世欠了你什么呀?于是顧不得一切后果，我直奔寫字樓去找秀秀論理，誰知她早已被老總帶回了香港。還有永遠不會回“海豐”的說法……

從此，桃妮拒絕見我，她很快就做了老總的秘書，做了老總的情人。我忽然就意識到生活本來就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悲歡離合。這時，表哥輕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別難過，生活是這樣的，有時，要學會忍受一切，包括失敗和最卑鄙齷齪的打擊。”

表哥決定帶我離開“海豐”，到深圳市區的一家大型企業就職，因為他早就做好了跳槽的準備。

別了，桃妮，我不知道，會不會如她所說，她會負疚一輩子;別了，我苦戀的愛人，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用青春做賭注去修筑的這座愛情堡壘，竟然經不起現實的一丁點兒誘惑和打擊，片刻間就瓦解崩潰了。我終于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和辛酸……

責 編:謝荔翔

題 圖: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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