輟學少年的房子夢
1980年10月,王紹國出生在湖南武岡市轅門口鄉一個農民家庭。他下面有個讀書的弟弟,父親長年坐骨神經痛,母親患風濕病,為了治病,家里負債累累,全家人擠住在一座低矮潮濕的磚木結構的老瓦房里苦苦度日。生活條件差和經濟上的困窘,讓年少懂事的王紹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1998年6月,為了減輕家里的經濟負擔,為了讓弟弟繼續讀書,也為了早點實現給家里修新屋的夢想,在武岡技校僅學了一年維修,王紹國毅然含淚輟學,經一個親戚的介紹,和一幫老鄉前往廣西,在南寧火車貨運站做了一名扛包卸貨的搬運工。
火車站的搬運工是重體力活,還容易出事故。有一晚,貨車在路口上突然快速轉彎,昏昏欲睡的他被狠狠地拋出車廂,在車道上打了幾個滾,一輛疾馳的面包車“嘎吱”一聲急剎,幾乎貼著他的腦袋停住,他的手腕和膝蓋血肉模糊,差點造成殘疾。還有一次,他在車廂上卸貨,五六塊雙人床大的膠合板突然倒下來,重重地壓在他身上。工友們趕忙將他搶救出來,一看,都嚇呆了:他兩顆上門牙扎入下嘴唇,硬生生地在上面扎出兩個洞,滿嘴鮮血!
拼死拼活地干了3個月,雖然已經在摸爬摔打中適應了艱苦的環境,但王紹國想到自己還年輕,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決定學點技術,但學什么好呢?想了幾天,考慮到自己讀過一年技校,有一點點基礎,王紹國決定選擇自學電子維修。
1998年9月開始,王紹國白天辛勞賣苦力,晚上就回到租房看書。同住的老鄉覺得好笑:“搬貨的還看書?稀奇!”王紹國淡然一笑,繼續用心地將目光投向新買的電子書籍上。就在其他老鄉將業余時間用在吃喝玩樂睡覺上時,王紹國卻憑著驚人的毅力,用一年多的時間,自學完了中等專業學校的電子維修課程,為自己以后從事相應的工作打下了較好的理論基礎。
2000年6月,王紹國已經成為貨運站搬運工頭,但他不顧老板的極力挽留和工友的再三勸說,離開南寧前往深圳。他決定從頭開起,先進工廠學習,以后再求進步。經過幾番奔波,憑著自學的修理技術,他應聘考上了龍華一家電子廠做修理工。雖然每月加班加點才600多元,但他非常敬業,也對未來充滿自信。他相信,只要自己踏實肯干,面包會有的,愛情會有的,鈔票會有的,修建大房子的夢想一定能實現!
愛情與病魔并存
2001年5月,廠里上了一款新機型,由于主板焊接點氧化,造成許多假焊。王紹國安排一名女工專門擦除氧化層。那名女工干了一上午,手就擦起了水泡,王紹國過意不去,下午便安排換了一名男工。下班后,那男工抱怨道:“王紹國,你想泡她啊?你泡妞,老子倒霉!”
大家都笑了,王紹國非常尷尬。這時,有個短發女孩說:“怎么了?人家照顧一下女性錯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說得那人不好意思地走了。
短發女孩名叫陸華燕,湖南永州人,比王紹國小1歲。為了感謝她的解圍,王紹國特意請她吃夜宵。聊天中,王紹國才知道這個清秀善良的女孩命運非常坎坷,她是個孤兒,從小與奶奶生活。11歲時,她奶奶去世,她被堂伯父收養,讀完小學就輟學回家,16歲就出來打工。
王紹國同情地對陸華燕說:“以后你有什么事,盡管找我,我一定幫你。”
陸華燕感動地點點頭。
2001年10月,陸華燕不小心扭傷了腳。第二天,工友們都上班了,沒人陪她上醫院,她一個人呆在宿舍,望著青腫的腳腕暗自垂淚。無奈中,她想起了那晚王紹國的許諾,就試著給他打了個電話。王紹國馬上請了一天假,很快出現在她面前。陸華燕不好意思地說:“為了我,你一個月的獎金沒了啊!”
王紹國毫不在意地說:“只要你的腳早點好,那點獎金算什么?”
陸華燕趴在王紹國背上,心里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之后,王紹國和陸華燕交往多了起來。2001年12月,王紹國打電話回家,無意中與母親聊起了陸華燕。王紹國的母親知道陸華燕的身世后唏噓不已,半個月后,她寄了一件毛衣過來,說是特意為陸華燕織的。
陸華燕穿上毛衣,正合身,她感慨地說:“長這么大,我還沒穿過這樣舒服的衣服,感覺真好!”
王紹國說:“可能是母愛的感覺吧?!?/p>
陸華燕怔了怔,眼圈不由得紅了,靠在他肩上幸福地哭泣……兩人就這樣戀愛了,兩個月后在外租了房,過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2003年3月開始,王紹國偶爾感覺胸悶、咳嗽,痰里有時還夾帶血絲。他以為是感冒,上火爛了牙齦,沒怎么放在心上。有一次,陸華燕見他咳嗽得厲害,擔心地說:“你是不是病了?去醫院看看吧?!?/p>
王紹國答應了,但由于工作忙,他很快就把女友的囑咐拋在腦后。等陸華燕再次問起時,他樂呵呵地撒謊道:“醫生檢查了,咳嗽是喉嚨發癢,沒事?!?/p>
6月13日,工廠對所有員工進行體檢。第二天,王紹國剛上班,人事主管就通知他說:“你有肺結核,必須馬上辭職,現在就去辦手續?!?/p>
王紹國愣住了,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像跌入地獄。辦完手續回到租房,他絕望地放聲大哭,任憑聞訊趕回來的陸華燕怎么哭求,都不開門。他硬著心腸說:“你走吧,我本來就不喜歡你。”兩人就這樣門里門外地僵持著。
房東看不下去了,趕來勸王紹國說:“小伙子,有這樣的女朋友,是你的福氣啊!開門吧,姑娘臉都哭白了,嘴也青了……”
聽房東這么一說,王紹國立即打開了房門,兩個人抱頭痛哭。
當天下午,王紹國到寶安肺結核定點治療醫院做檢查。醫生告訴他,如果嚴格遵照方案治療,他的病一年左右就可痊愈,治療費用約為4000元??赏踅B國掙的錢都寄回家了,陸華燕拿出所有的積蓄還差400元,就向同村的姐妹借。那姐妹也很爽快,很快把錢送來了,只是,臨走時,她把陸華燕喊到一邊,說:“燕子,你太傻了!他學歷不高,家里又窮,還有這樣的病,你圖什么啊?”
當晚,陸華燕伯父打電話來說:“燕子,你吃錯藥了?找個肺結核病人,不要打工了,趕緊回來!”陸華燕不停地說王紹國如何優秀,她伯父說:“一個修理工,能優秀到哪里去?別說了,趕緊回家!”
陸華燕倔強地說:“我認定了他,不管怎樣,都不會離開他?!?/p>
“那你不要回來了!就當我們白養了你!”陸華燕的伯父氣惱地掛了電話。
王紹國被辭退后,呆在租房養病。昔日的工友們別說來看望,連電話也不打了。一天晚上,王紹國打電話給一個朋友,打了幾次都被掛斷,后來收到一條信息:有什么事你發信息吧,這樣不會傳染。
王紹國看后,一顆心像掉進了冰窖中。他想,別人都這樣嫌棄自己,自己是沒奔頭了,女友跟著自己也太受委屈,還不如早分手早解脫。他開始故意對陸華燕找茬,想激怒她跟他分手。一天,陸華燕煲了一碗瘦肉粥,他剛嘗了一口,就把碗摔了,吼道:“想咸死我啊?做不好就走!”
陸華燕眼淚汪汪地收拾干凈屋子,說:“想要我走,除非我死了?!?/p>
王紹國聽了女友的話,淚流滿面。
6月21日,陸華燕下班回家,雖然面帶微笑,但明顯有心事。王紹國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笑了笑說:“沒什么,我想辭工算了,跟你回家去?!?/p>
沒多久,一個同事發信息告訴王紹國,廠里擔心陸華燕傳染上肺結核,要求陸華燕要么辭工,要么不要與他接觸。
王紹國一夜沒有合眼,既為女友的愛感動,又為自己的自私羞愧。他決定偷偷離開她,讓她尋找更好的歸宿。6月22日一早,待陸華燕上班后,王紹國把手機關了,獨自坐車回了武岡老家。
真情伴他闖難關
王紹國剛到家一天,6月24日凌晨,陸華燕就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他面前。原來,她見王紹國不在租房,電話也打不通,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后,就肯定他回家了,立即辭工,連夜趕來武岡。王紹國抱著滿臉疲憊的她,淚水直往下掉。
7月初,陸華燕發現自己懷孕了。王紹國短暫的欣喜過后,變得憂心忡忡,他想:萬一自己的病治不好,肯定會拖累她,這個孩子不能要。他忍痛叫陸華燕去流產,但陸華燕說:“孩子是我們的愛情結晶,我一定要生?!?/p>
王紹國見她那樣倔強,只得含淚答應:“燕子,你對我這樣好,看上我什么了啊?”
陸華燕深情地說:“我就是看上了你這個人。只要與你在一起,我再苦再累也不怕?!蓖踅B國被震撼了,壓抑許久的悲觀情緒一掃而光。
11月19日,沒有大紅喜字,沒有喜慶鞭炮,沒有結婚戒指,在陸華燕的堅持下,他們結婚了。新婚之夜,王紹國把妻子摟在懷里,愧疚地說:“老婆,我欠你的一定會還你?!?/p>
11月25日,為了賺錢治病,養家糊口,王紹國不得不再次前往深圳打工。臨走時,隆起肚子的陸華燕笑著囑咐他:“你放心吧,我在家里會好好的。你在外面保重,到時我獎勵你一個小寶寶?!笨粗拮訙I水盈眶,但她仍然咧著嘴裝笑,那一刻,王紹國握著妻子的手,暗暗發誓,一定要用成功來回報妻子。
重新回到深圳后,健康證成了王紹國求職路上最大的攔路虎。12月10日,他應聘上寶安一家工廠的修理工,上了一天班后,工廠要求提供健康證,他不得不主動放棄。
12月26日,王紹國應聘上龍華鴻邦電子廠的維修主管,最后體檢卻沒通過。在這孤獨、凄然的奔波里,王紹國身心疲憊,陸華燕總是會在他沮喪時給他打電話,每次雖然就聊幾分鐘,但她清脆的笑聲總是感染著他。
2004年2月,他們的女兒出生了,王紹國也終于進了龍華一家電子廠當工程技術員。技術員實行兩班倒值班,當同事睡大覺時,王紹國不是看書,就是琢磨技術。
有一天晚上,廠長來車間巡查,看到王紹國看書那么入神,并沒有責怪他,拿起書翻了翻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文化?”王紹國如實回答。見他是初中文化,廠長不相信他能看得懂那些電子書籍,故意考他道:“做個小電路給我看看?!?/p>
王紹國連夜做了電路出來,第二天一早就交給廠長。廠長非常驚訝,當即把他提拔為工程助理員,工資加到2000元。
可是,好景不長,5月份,公司體檢,王紹國再次被辭退。這次他的身體除了肺結核,還多了個肝功能不正常。接近崩潰的王紹國打電話回家,妻子卻很鎮定地安慰他:“我相信你能挺過去,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好的。”
妻子的話像給王紹國打了一針強心劑,他振作起來,第二天咨詢醫生后才得知,服用那些抗結核藥,會引起肝功能暫時不正常。經過檢查,醫生告訴他,他的病情正在好轉,肺部的陰影小了許多。生活,仿佛向他重新展開了微笑。
但接下來的4個月,卻更讓王紹國領略到生活的殘酷。失去工作后,他每天前去職介所求職,在各工業區尋找工作。因為健康證的問題,他有時幾天都沒找到職位應聘。
8月15日,王紹國去寶安一家電子廠面試,等了兩個多小時后才輪到他。他張嘴說話,卻驚恐地發現面試人員根本聽不到,原來,由于過度焦渴,他的嗓子竟然短暫性失音!
女兒喝牛奶要錢,偶爾感冒一次就得花費上百元;找工作要門票錢,要車費;還要吃藥、租房、吃飯……這一切壓得王紹國幾乎崩潰,但他一想起妻子的笑臉,就有了力量,咬牙繼續堅持。他不斷在心里激勵自己,為了妻子,為了孩子,為了整個家庭,我要頂住,頂住,頂住!
用成功回報愛人
2004年9月底,王紹國終于應聘上一家玩具廠的助理工程師,月薪1900元。但當他打算入職時,另一家手機公司打來電話,聘請他為維修技術員,月薪1100元。兩份工作,待遇懸殊顯而易見,但王紹國想,維修技術員雖然工資低,但手機行業發展前途遠大……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他選擇了手機公司。
到手機公司上了兩個月班,技術經理一點兒也不肯透露手機測試等核心知識,王紹國只學會了簡單的軟件平臺操作。王紹國尋思:這樣下去可不行,得想辦法。他多了些心眼,等技術經理再操作測試儀器時,他就有事沒事到附近瞟,用心死記操作步驟。但那名技術經理很狡猾,每次都遮掩著東按西敲,讓他看得云里霧里。
有一次,王紹國趁技術經理不在,壯著膽子按自己掌握的方式一步步操作,按著按著,機器突然發出尖厲的警報聲。王紹國驚慌失措。幸好技術經理很快趕來,才沒釀成大錯。事后,經理惱怒地吼道:“你吃了豹子膽啊?以后不準碰它!這一臺機就50萬,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測試機器都不能碰,維修技術員就成了擺設,等于是打雜工。王紹國氣得想辭職不干,但妻子陸華燕開導他說:“別著急,有心就會有機會。你若現在辭職,只會前功盡棄。”妻子的話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2005年3月,公司換了一名經理。王紹國鼓起勇氣找到新來的經理,請求學技術。經理沉吟片刻,說:“要學東西,得靠自己。這樣吧,我給你一本書,你3天內看完,考試合格我就教你?!蓖踅B國喜出望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一拿到書本,王紹國卻傻了眼:書足有四公分厚,沉甸甸的,像一塊磚頭,而且是一本深奧難懂的手機技術書,就算一個星期,也看不完。但王紹國還是爭分奪秒地看,走路看,吃飯看,上廁所看……晚上宿舍熄了燈,他就跑到路燈下看。很多蚊子輪番向他進攻,他一手握書,一手噼里啪啦打蚊子……看了兩個通宵后,經理對他說:“小伙子有恒心,不錯!我答應你。那書你慢慢看,我只是考驗一下你而已?!睆拇?,王紹國有什么不懂的,經理有問必答。王紹國很快便掌握了手機技術。
2005年9月,王紹國的月薪加到了2000元,身體也確診痊愈,肝功能恢復正常。聽到他康復的消息,千里之外的妻子泣不成聲。
隨著技術的精湛,王紹國慢慢在手機行業有了名氣。2006年5月,在經理的推薦下,王紹國應邀加入一家科技公司任工程師,月薪20000元。這是一家手機公司,專門制造、營銷“山寨”手機。陸華燕聽說他的工資一夜之間漲了10倍,擔心他是做違法的事,急匆匆地趕到深圳現場“巡查”,親眼目睹丈夫的工作后,她才放下心來。
公司里人才濟濟,就王紹國的學歷與資歷最低,但由于他實踐技術不錯,工資比有些人高,引起了他們的不滿。
2006年6月,公司有一次開項目技術討論會,一個同事發言,連續說了幾遍“MTK Calibration Test”,王紹國英語基礎不好,聽不懂讀音,就問旁邊的同事什么意思。那個同事敲了敲桌子道:“大家安靜一下,我來為王工程師說一下什么叫‘MTK Calibration Test’。”
大家哈哈大笑,王紹國卻莫名其妙。事后他才明白,MTK Calibration Test就是自己經常操作的一項測試,中文翻譯是校準測試。從那之后,王紹國一下班就惡補理論知識。過了半個月,他就手機測試技術寫了一個帖子,匿名發在公司網站論壇。大家贊嘆不已,紛紛打聽是誰發表的。待弄清楚作者就是初中畢業的“王工程師”時,之前嘲笑過他的同事都滿臉慚愧。
2007年年底,公司買下了上海一家公司的設計方案,加工組裝出樣機后,才發現線路有重大缺陷,嚴重影響手機質量。王紹國主動請纓,帶領項目組攻關半個月,終于解決了技術難題,讓手機順利投產,單臺手機利潤超過200元,兩個月生產10萬臺,公司賺了2000萬元!老板給王紹國獎勵大紅包的同時,將他提升為高級項目工程師,年薪加為50萬元。
深圳的“山寨”手機公司很多,都在圈內高薪網羅人才。2008年5月,曾有獵頭公司找到王紹國,代表深圳天安數碼城的一家公司開出年薪60萬元的待遇,聘請他出任技術總監,但他自認為條件還不夠成熟,拒絕了對方的邀請。
而今,王紹國家庭幸福,事業穩進,家庭經濟條件得到徹底扭轉,他父母的身體也得到良好醫治,比以前硬朗了很多,他弟弟也已完成學業,現在是一家臺資自行車企業的高級管理人員。
2007年,王紹國給妻子補上了結婚戒指。2009年8月,王紹國在老家武岡規劃的樓房即將動工。在痛與愛中,王紹國頑強奮進,終于一步步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責編: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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