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民族很悲苦,個人命運很凄涼,我們老是受壓,我們的人性、人格老是被扭曲,現在別人不喜歡看這些東西。你第一次還可以,第二次叫呻吟,第三次叫無病呻吟。
我有英雄崇拜,或者叫英雄情結,我不光喜歡看毛澤東的書,也喜歡看有關斯大林、列寧,包括秦始皇甚至包括希特勒、蔣介石、東條英機的書,這些是我的首選。為什么我也說不清楚,這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韓三平在執導
有人給《建國大業》的票房開出盤口:一個買大,賭3.5億以上;一個買小,賭3.5億以下。
10個月前,這部圍繞第一屆政治協商會議前后展開的故事,突然被交到了中影集團手上,時間緊迫,領導決定讓韓三平出任導演,“便于調集一些中影的制作資源”。“張和平來找我,他說,60周年獻禮,你留個紀念也應該參與啊。我一下悟到這一點,我母親要過生日了,我們大家做一個禮品送。巴頓說過,你的孫子、你的重孫子問你二戰你在干什么呢?你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在掏糞呢。這個多沒臉面。不能以后別人問到我,新中國60年你在干什么?我說我在做商業片呢。”韓三平說。
資源迅速被整合并創造各種第一:第一部有這么多明星加盟的主旋律片;第一部將在臺灣公映的主旋律片;第一部賣到海外的主旋律片……韓三平預計這部投資3000萬的電影票房可以達到1億元。“‘建國大爺’?至少5億!”幾個導演在飯桌上絕無玩笑地表示,“建國大爺”是目前圈內圈外的一致稱呼,說的就是這部萬眾矚目的獻禮片《建國大業》。
業內人士堅信“建國大爺”是一部“空前”甚至“絕后”的電影,因為導演是中影集團董事長韓三平。
八桿子打不著的路
韓三平跟姜文、王朔一樣,都出生在老革命的家庭,開始是社會的最高層,優越感很強,到了文化大革命,就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崽,打到社會最底層。不同的是,韓三平生在成都。
父母被關在了牛棚里,韓三平享受著姜文所說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偷車、打群架,沒有什么理想,但是充滿了激情和樂趣。半流氓無產者的生活一直過到上山下鄉。
韓三平在四川峨眉山當知青,那里山清水秀,身上揣5塊錢能走遍全四川。后來羨慕軍人,就參了軍,當了5年兵。
退伍后分配工作,第一次組織把他派到茶葉廠。“如果沒有命運的偶然,我就是茶葉廠的廠長。”韓三平經常這樣對別人形容自己——廠長這個職位在他看來,并不是難事。
可惜這個“茶葉廠廠長”還沒去報到,就出了交通事故——因為偷別人的汽車開,結果受了重傷。
1975年下半年,峨眉電影制片廠招工,韓三平聽說電影廠可以分房子,不跟老爺子住,立刻就去報了名,從此韓三平就踩在電影歷史的分界線上。
豬往前拱是找食
到了制片廠,韓三平從照明工干起,一步步做到照明組長、文學編輯、場記。
幾年后,韓三平開始不滿照明、場記的工作,決定去電影學院進修:“這是一種人的本能,你看電影里面照明不是最好的選擇,導演是最好的選擇。我也沒有藝術上的造詣,到了制片廠只有一條,人往高處走。”到了電影學院,韓三平跟黃建新同班,兩人基本上就是同睡一張床,同吃一鍋飯。他的“本能”一步步實現:副導演、導演。
1989年,導演韓三平還在電影學院讀書,突然收到電影廠通知,讓他立刻回來——當時鄧小平主張提拔一批年輕干部,韓三平就是被提拔的年輕干部之一。
韓導演又開始了“本能”選擇:“一個廠有幾十個導演,但只有一個廠長,當導演我也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年,韓三平36歲,被任命為峨眉電影制片廠的副廠長,副廳級干部。
1992年前后中國電影非常困難,副廠長兼導演的韓三平拍了個電影《毛澤東的故事》,取得了不錯的上座率,“大概300多萬,影響挺大。”古月還因為這部片子又拿了個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獎。
一次各大電影廠開會,廠長病了,韓副廠長去了。會上所有人都在叫困難,到了韓三平這里,一句苦都沒有喊,這也出自他的“本能”:“吳宇森他也困難,張藝謀一樣有困難,但是你不要老是抱怨,豬往前拱找食,雞往后刨它也是找食。找食是什么?生存。光是怨婦有什么用。”那次會議上,韓三平講了一點建議,就這樣,“出類拔萃”的副廠長韓三平被調去了北京電影制片廠當副廠長。
韓廠長,你說誰拿獎吧
1994年3月,韓三平信心百倍地坐著飛機就來到了北京。
初來乍到,韓三平一個人都不認識,背著包去了招待所,沒房,就一個人住在廠區的院子里:“如果到北京來當鋼鐵廠廠長,那我還有點后退,峨眉廠是電影企業,北影廠也是電影企業,只要懂電影就行。”到北影的頭5年,正是中國電影最艱難的時候,進口分賬大片正式進入中國,國產電影大面積虧損。“艱難到什么程度?拍100部電影,有七八十部賠錢,高度虧損,100萬拍的,大家就賠七八十萬。一時間連工資、獎金、供暖費都成了問題。特別是北影廠這樣的大廠,人也多。”那時候很多企業發不出工資,制片廠紛紛解體,工人下崗,攝影棚改成倉庫,電影院改成卡拉OK廳,導演、演員轉行去做電視劇了。
韓三平有一條原則:再難也要堅持拍電影。
他講述過很多次當年的融資史:那是一個悲情的年代,要融資,等人家簽合同,一等就等到半夜,他在招待所里睡覺,聽說老板喝酒回來了,可以簽合同了,翻身下床就去簽。“我的印象里,有一年北影廠拍了將近30部電影,你算300多萬一部,30部電影我就要了9000萬。”1995年北影廠的幾部電影《孔繁森》、《紅櫻桃》、《贏家》入圍華表獎的各種獎項,韓三平記得自己坐在吉普車里,后面放了將近10個獎杯。
那一年,各大獎項的負責人都跟他商量:韓廠長你說吧,誰當最佳導演,誰當最佳編劇,反正都是你們的片子。
后來每年韓三平主持拍攝的北影電影,可以占到全國當年拍攝的電影總數的1/4,有時候甚至占了1/3,包括創下中國賀歲檔期紀錄的《甲方乙方》。“咬著牙也要挺過去,沒有挺不過去的。”副廠長變成了廠長。
廠長要干預導演
1998年,也是馮小剛的《甲方乙方》到處找投資找不到的那一年,北影拿出100萬,后來紫禁城影業也拿出一些錢,一共300萬,拍了《甲方乙方》。“賀歲片其實沒那么神,人消費要有兩個東西:有錢、有閑,這是魯迅說的。中國人習慣過年的時候都要吃頓餃子,再窮的人也要吃,也就是說過年前后是消費高峰,不光是物質產品的消費高峰,也包括精神產品的消費高峰,像穿身新衣服出去公園玩玩,看場電影。”韓三平還記得當時的情形:他把馮小剛叫到辦公室,對他說,咱們做部戲,別的戲咱也拍不好,像《生死時速》那種動感,那種跟拍、那種槍戰、那種把攝影機隨意地掛在飛機上,我們不知道怎么拍的,我們就只能拍一個喜劇,不要悲悲苦苦、凄凄慘慘的就行。
馮小剛很聰明,很快做出了《甲方乙方》,小人物、低成本,300多萬的投資,編劇、導演加演員一共40萬,馮小剛他一分錢不拿,第一次試行分賬——這種國外的分賬方式倒是不難學,最后影片拿到3000多萬票房,馮小剛分了近900萬。“《甲方乙方》在中國現代電影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一部商業片可以贏到3000多萬票房,至少大家看到一絲曙光、看到一點希望。”1999年,中影集團成立,韓三平當了副總經理,隨著中影的幾何型壯大,韓三平的身份也慢慢變成總經理、副董事長,一直到中影集團董事長。
董事長韓三平至今很懷念計劃經濟年代:“計劃經濟時代,導演的權力受到制約,他不能決定一切,廠長要干預導演、設計是誰,美術是誰,作曲是誰,演員是誰。當然你遇到一個昏庸無能的廠長可能越搞越砸,但是你要遇到一個優秀的廠長那不是集中了兩人的智慧嗎?所有權力都需要制約,權力可以集中在廠長手上,但利益和風險也得在他手上。”
2008年,算上只公映了幾天的影片,內地影院一共公映了77部華語電影,其中有10部都有同一個署名:韓三平。這10部電影一共產生了將近8億元票房,占所有華語電影票房近三分之一。
韓三平用“功德圓滿”來形容自己對中國電影的貢獻。無論他還是他的秘書,都沒有統計過,“韓三平”這三個字究竟出現在多少部電影前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中國電影里掛名最多的人。
“我就不信公有制徹底不行了”
8月的一天,韓三平坐著電瓶車,在總投資超過20億、總占地面積5.6平方公里的中影懷柔影視基地視察。
這只是中國電影集團公司龐大的電影產業鏈上的一環:從影視創作生產、發行放映、境內外合拍影片管理,到院線經營、數字制作、數字影院的建設與管理,再到洗印加工、影片進出口、電影器材營銷,甚至包括后電影開發、光盤生產、媒體運營、廣告、物業管理和房地產開發。
中影集團無疑是中國最大的電影帝國。
韓三平,就是這個電影帝國的一把手。“歷史是人民創造的,沒錯;但歷史又是在若干英雄帶領下創造的。沒有陳勝吳廣,就沒有千百萬農民的揭竿而起;沒有朱元璋,就沒有明代帝國的建立。講到毛澤東,他把一個6億人口的國家制度徹底地翻了一個個兒,他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這可比一般的農村青年成為一個歌手厲害。”正是這個有毛時代烙印的韓三平,讓中影集團一步跨入了大片時代,從2002年起,中影斥巨資投拍一大批中國式電影:《無極》、《瘋狂的石頭》、《投名狀》、《長江七號》、《赤壁》、《梅蘭芳》、《瘋狂的賽車》、《南京!南京!》等,創下近18億票房。“毛時代不等于保守時代。現在的商業大片中,中影集團確實是取得了很輝煌的成績,但是想簡單一點,就像我跟馮小剛說的,為觀眾服務,‘為人民服務’。”韓三平如是說。(摘自2009年9月10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