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吃勝大餐

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把鴨油酥餅擺進烤箱烘熱，對切兩半，狠狠涂抹閃爍晶亮鴨油的鵝肝醬，小心合攏，咬一口——熱與冷，層層酥脆與滑膩的口感對照，鴨油與鴨油香氣毫無痕跡的融合……天，太好吃了!

正如我的想象，這種買自南京老字號韓復興的，七毛錢一只的鴨油酥餅，和鵝肝醬竟是絕配，比什么法包都好吃。不得不說，這就是我們南京之行“最美的收獲”了。

外國人住在上海的一項福利，是周末無事，可以驅車幾百公里，遍游江南名城。揚州、蘇州、紹興、南京……江南人大概不能想象，僅僅那些名字就讓我們心馳神往啊。

然而想真正領略這些地方的美妙，似乎要穿越重重迷障，例如過度熱鬧和人工化的“景點”，被神化的、招待過“國家領導人”的名飯店，和全國任何一個中型城市一樣繁華，卻毫無特色，被眾多連鎖店統治的商業中心，連年輕人的打扮都驚人地相似，把你蒙上眼睛扔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打賭你睜開眼不知身在何處。

而我們經歷中最劇烈的失望往往來自于那些可能有上百年歷史的傳奇老飯店，比如南京以鹽水鴨出名的金陵飯店。好吧，老派的“華麗”裝潢或服務人員的冷淡，都可以視為“國營特色”或“80年代風情”一笑了之，但是上桌的菜式——除了招牌鹽水鴨的確肉質細膩，回味悠長，其他都少顏沒色，最不可原諒的是用一種野菜菊花腦做的湯(服務員推薦說做湯比清炒嫩)，馬馬虎虎打個蛋花進去，賣相和口感都隨便得——別說星級飯店了，家庭主婦都不好意思這么對付家人的。

在為這頓并不便宜的晚飯埋單時，我們已經決定第二天拋棄另一家名店馬祥興，而改道去“南京大排檔”吃小吃。雖然馬祥興的“美人肝”也許不負勝名，但是我們不想再冒險了。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我們至今不知道。好在“南京大排檔”的幾樣小吃給了我們極大的驚喜，烤鴨包——包在小籠湯包皮子里的，是混合了烤鴨肉和豬肉，比小籠包香上十倍的餡心;糖芋苗——藕粉、桂花糖煮極細嫩的小芋頭，呈一種晶瑩的暗紅色，賣相和滋味都清雅之至。

我們還抽空光顧了百年小吃店藍老大的糖粥藕，做法是在切碎的糯米藕上澆上用紅糖煮化的糯米粥，從黑乎乎的小店里端出來的，也是清甜柔和好滋味。

在離開南京前，我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韓復興排隊買一咸一甜兩種鴨油酥餅帶回上海。而它們確實也沒有叫我們失望。

在揚州和蘇州，遭遇幾乎是一樣的。想吃到揚州名菜拆燴魚頭或獅子頭嗎?想吃到蘇州著名的“四塊肉”嗎?你可以去那些著名的老飯店碰碰運氣，如果魚頭有腥氣或櫻桃肉上來竟然是涼的，你也只好怪自己運氣不好。反而最讓我念念不忘的，是蘇州胥城大廈的鮮肉月餅和奧灶面，揚州富春茶社的燙干絲和翡翠燒賣，以及不知名路邊小店的黑胡椒豬油面，美食家查傳倜吃了大喊有黑松露的味道!

這些歷史悠久的江南名城，在急切的現代化發展或破壞中，在拆毀殆盡的老城中難尋往昔，不經意間，卻在街頭小吃里保留了他們最傳統的味道。(摘自2009年9月25日《金融時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