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請你先坐下來:文學,需要真功夫。對人不對文的口誅筆伐無論怎樣激烈精彩都與文學背道而馳,謾罵和掐架與文學創作也毫不相干,口水戰和點擊率也決不是文學。
客觀地說,古代也有文壇領袖,也不乏文學才子,當然也不缺少文人之間的激烈PK,即便現當代文學史上青老作家間的相互攻訐也并不鮮見。但縱觀近年來我們的文壇紛爭,尤其是以韓寒為代表的“80后”年輕一代作家與一批中老年作家之間的摩擦,我們不能不承認“于今為烈”了,似乎早已超出“文人相輕,自古而然”的定論。在一片“你爹媽你爺奶”、“王八和王八蛋”的謾罵聲中,大家看到的是文學如何斯文掃地,文人怎樣顏面殆盡,當下文壇是何等混亂喧囂。
按理,一方是青年才俊風華正茂,為當今后生學子追捧膜拜;一方乃作協翹楚,文壇領袖主流作家,早巳功成名就宏圖大展。何以雙方如此沖動不已以致口水四濺、發猛斗狠鬧到溢出文壇沸反盈天?按理而已,知其然者必不以為意,因為他們之間這樣的口水戰早已不是什么新聞。
“韓白之爭”被普遍認為是雙方最初的交火,再追溯則到了2007年11月,韓寒接受《南方周末》訪問時宣稱,“作協一直是可笑的存在”,“為什么我們中國一直沒有特別好的文學作品出現?我一直認為作協是罪魁禍首。”并說自己如果當作協主席,下一秒就解散中國作協……此言一出,輿論嘩然,當時很引發了一場作協存廢問題的討論,但這終歸還是文學份內的事情。不意此后愈演愈烈,到“30省市作協主席小說巡展”時徹底翻臉,因為此舉遭到以韓寒為代表的年輕作家完全否定乃至奚落,隨即引來眾作協掌門聯手反擊,而河北省作協副主席談歌更是針鋒相對:“要是我當韓寒他爹,那下一秒就把他打死。”(《天府早報》08-9-19)
這兩件事情的淵源關系明眼人不難洞穿。如果我們就事論事,30省作協主席參與網絡文學大賽的做法無論怎么說都是對文學發展有意義的,將自己明確排除在“文學批評和學術研究”之外的韓寒們的否定乃至奚落除了顯出自己的盲目、偏激,剩下的便只有狂妄自大了———目中無人意氣用事。假如此前的“取消作協”論尚可理解為年輕氣盛激情四射或者才華橫溢言辭過激的話,那么隨后此起彼伏的放言只能算作完全背離文學初衷的大言、狠話。
而今的韓寒,更準確的定位應該是一位大眾視野下的娛樂明星。盡管他確乎是以寫作成名,也確乎曾被稱為作家,但今天的他不過是作家隊伍里車開得最棒的,賽車手隊伍里文章寫得最好的:儼然一位被媒體寵壞了的浮躁才子。這只要點開新浪、騰訊等門戶網站的娛樂頻道為韓寒量身定制的個人主頁便可一目了然。
由此人們便不難理解早在2008年6月19日的湖南衛視一檔電視節目中,韓寒和陳丹青就閱讀與小說進行討論時語出驚人的那些言論了。無論是“炮轟”眾多文學大師,稱老舍、茅盾、巴金等人的“文筆很差”,還是說“冰心的完全沒法看”,今天看來都不足為怪。或許他日更有甚于此的高論,你我作好心理準備就是了。
“我起碼會看他們的小說,他們看過我們的嗎?光狂不行,我年輕的時候也狂過。”原來令談主席們大動肝火的緣由在這里!但既然你如此清醒地認識到“現在市場上賣得好的書,未必就是好書,現在就是個看完就扔的時代”,何必還如此憤激呢?你面對的不正是恰值年輕張狂的韓寒嗎?作出爹呀媽呀如此“比喻失當”的回應表態,無論如何都是大失水準很失身份的言行,不該。
他們提及的那些小說筆者都不曾拜讀,無以置喙,但內心實在無法茍同一時充斥于網絡上的所謂恐怖小說、玄幻文學等網上文字;而今體制內的很多作家時不時和這些東西纏到一塊兒,不能不令人困惑不安。既然大家已經玩到一起了,矛盾論爭甚而擦槍走火自然在所難免,何況網絡上一天都不能沒有熱鬧可看,而我們向來都不乏圍觀起哄的人。從韓寒的《文壇是個屁》到鄭彥英的《人不能無恥到信口雌黃》等,媒體的推波助瀾無時不在,“標題黨”的肆行無忌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來說去,我們的文學在哪里呀?我們心中渴慕捧讀的文學作品今何在?一個作家不靠作品行世,其名聲還值幾何?而今,若尋值得一讀再讀的文學作品,似乎還只能向那些被當代名聲顯赫的作家所“相輕”的前輩文學大師們求助。真正的好詩自不待言,短篇小說還是魯迅先生他們的更耐咀嚼。
作家,請你先坐下來:文學,需要真功夫。對人不對文的口誅筆伐無論怎樣激烈精彩都與文學背道而馳,謾罵和掐架與文學創作也毫不相干,口水戰和點擊率也絕不是文學。相反,在這些是是非非此起彼伏的喧囂和熱門里,文學早已遍體鱗傷貧血乏味面目模糊了,旁觀周遭所剩不多的文學愛好者可憐到只剩下常為此等事鬧心傷痛呼告無應徒嘆奈何的份。不管是體制內的作家還是反體制的新生代,果欲實至名歸以服眾望還是以文學行世拿作品說事來得有力。連綿的內訌與無謂的內耗只會造成文學的荒漠與思想的貧瘠,受傷的文學反過來引發的也只能是人情緒的偏激與心態的失衡———難道這就是一部分先富起來的當代作家要留給子孫后代的文學?
當年有人問沈從文先生為什么小說寫得那么好,沈先生的回答是:“一輩子寫小說,寫得好是應該的,不奇怪;寫得不好倒真叫人奇怪。”今天,在他的墓碑上讀到張允和女士(沈妻張兆和的二姐)題寫的挽聯:不折不從,星斗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誰人能不為之動容。
一如沈從文優美沖淡的作品,隨和,謙讓,健康,恬靜淡泊,默默耕耘,是我了解的沈從文先生的一生,竊以為這應是一個真正的作家的一生。文如其人,并不盡然,但絕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