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關系真的能夠產生結構洞嗎？

口述 肖知興

盡管《職場》從此次大量的案例采訪中發現“結構洞”這種開放型的人際關系已經開始在中國“開了竅”，但是我們仍舊有必要從肖知興的質疑中了解什么是使我們成為填補結構洞的第三者的障礙。

中國的社會結構是一個圈子結構，結構洞解決不了中國的信任問題，也解決不了中國的資源分配問題。結構洞運作的基礎是什么?是價值觀相同的基礎上的合作，因為大家價值觀相同，所以很容易形成信任和關系。西方社會有著清晰的價值底線和原則，而在中國，可能每個圈子的價值觀都不一定相同，因此也無法滿足人們對交易關系的基本信任要求。所以“圈子”才是中國人對關系運用的最為嫻熟的一種方式，也是中國人真正用于分配資源的一種類型。

四種常見的人際網絡

中國人現有的關系網是什么類型的呢?分析起來有四種。第一種關系網是“夾層型網絡”，比如上司、同事之間的關系。第二種是“庇護型網絡”，比如師傅和徒弟、導師和學生，你可以從這種關系中借用資源，獲得發展。第三種是“集成者網絡”，這個實現的難度很高。它需要某個人在社會組織中有著很高的魅力，最終他通過領導魅力來吸引和指引關系網的發展。第四種是經紀人網絡，比如在組織中，有個人對于各個部門都很熟悉，關系密切，他在其中穿針引線，促進目標的達成。

實際上，在基本的四種關系形態中。只有兩種在中國可以廣泛地實現，我認為第三種和第四種網絡在中國缺失發展的土壤。原因在于類似于經紀人或者明星的角色在組織中是被質疑的。這種自我為中心的角色定位，往往不符合中國文化對于圈子和關系的定義。而第一種關系和第二種關系則更容易成為人們的常見關系形態。

中國人傾向經營閉合型的關系網

按照普遍定義，關系分兩種，一種是閉合型的關系，一種是開放型的關系。中國人的習慣是傾向于經營閉合型的關系網，而不是開放型的關系網。閉合型的關系網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的，開放型的關系網則是以信息和資源的交換為基礎。盡管中國人很注重“內外平衡”，但我們往往更側重于經營“身邊的小圈子”，而不大容易真正融入到開放型的關系網中。

畢竟對于中國人來說，開放型的關系網是一種弱關系的關系網，需要人們突破日常生活的“殼”來實現新的廣泛的關系聯結。但是在建立這種開放網絡的時候，很容易出現損失。這種損失可能是來自于“圈子”(閉合關系網)的抵制，因為中國人對周圍的關系都很警惕。你和誰交往、和誰熟悉，意味著某種特權、關系、立場或者資源的分配方式。一旦一個人著力于建立開放網絡，小圈子的人們會警惕，進而降低對他的信任。這種傷害對于閉合網絡來說是嚴重的。

所以你可以觀察到中國的一個現象：盡管Facebook或者虛擬人生在美國或者其他國家很流行，但是在中國，并沒有和人們的生活真正關聯在一起。你會熱烈而頻繁地與一個網絡上的陌生人交往，讓他成為你朋友圈的一部分嗎?目前網絡上的行為更多地還是一種資源的共享，這種關系還不足以形成一種開放型的關系網。

結構洞目前在中國難以實現

在中國，我們如果想要做一個“填補結構洞的人”，那就意味著你會喪失你的圈子。所以我們觀察一個飛黃騰達的人會驚訝地發現，他很可能是一個“不斷喪失關系”的人，或者說是一個不念舊的人。他會根據自己的需求不斷地更新他的關系網絡。也許五年前，他的同學與他關系緊密，而五年后，這位同學對他的職業發展毫無幫助，這個關系可能就被拋棄了，數年都不會再用上。

也許你會說，難道閉合關系和開放關系不能平行嗎?讓我們仔細深入地了解一下自己的想法。一般而言，我們都有一個核心的交往團隊，大概7到8個朋友。不時地，我們會根據需要，增加一兩個新朋友，但是我們會維持這個圈子的穩定和緊密性。我們不會擅自招一些陌生的人加入，也不會有精力去管理更為龐大的關系網。圈子意味著私密和緊密。如果你擴大關系網，讓自己成為一個300人的網絡平臺，你的精力會讓你得不償失。因為你很忙，有些活動就不會參加，一旦兩三次不參加相應的活動，你自然就會被開除出那個圈子，大家一旦有些什么資源共享，也很難想到你的存在。

所以，結構洞在中國難以實現的原因是因為幾千年形成的一些根深蒂固的價值觀——這與我們的歷史、制度、文化背景緊密相關。這就像是層層包裹的殼。我們以為打破這層殼就可以實現價值觀的改變，很快你會發現，更厚重的殼在等著我們。我們的行為，不自覺地被這些深植于文化中的價值觀所牢牢控制著，甚至你還絲毫未曾發覺。這就是魯迅說的“無物之陣”。所以他說，在中國，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爐子也要流血的。

日本也一樣，在30到50年前，也大喊要破殼，要引進西方的價值文化體系。但很快他們失敗了，他們發現破殼之后，很快會有新殼出現，這種文化的東西，向下挖幾千米，它還是深不見底。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深入地找到我們的殼，去了解那些指導我們行為的準則，然后改善它。我相信，未來結構洞模式是我們的發展方向，而所需要的抵達時間也并不短暫。

一個關于結構洞的終極笑話

肖老師的言論中肯而發人深省，美中不足是太過嚴肅。其實結構洞是一種大趨勢，也是一種處世哲學，所以不妨在本期策劃主題的最后看一個關于結構洞的笑話，笑話同樣也是思考題。

第一天

老彼得：嗨，我說約翰，你是不是該結婚了，我有一位好姑娘要介紹給你認識。

約翰：得了爸爸，我自己的事您就別操心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老彼得：可我說的這位小姐可是比爾·蓋茨的女兒。

約翰：噢?!這倒是值得考慮!

第二天

在一個酒會上，經朋友介紹，老彼得見到了參加酒會的比爾·蓋茨。

老彼得：嗨，比爾你好。聽說您的千金正在擇婿，我有一位優秀的小伙子要介紹。

比爾·蓋茨：孩子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老彼得：我說的這位小伙子，他可是世界銀行的副總裁啊。

比爾·蓋茨：噢?!那到值得考慮!

第三天

老彼得想辦法見到了世行行長。

老彼得：聽說貴行正在重組高層管理人員，我向您推薦一位優秀的小伙子來做分管頂端客戶的副總裁吧。

行長：哦!是這樣，我們已經有了考慮的人選。謝謝您對本行的支持，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會很高興考慮您推薦的那位小伙子。

老彼得：噢，原來是這樣。(小聲自言自語：那我得去微軟跟比爾·蓋茨說一聲)幸會，告辭了。

行長：請等一下先生。您說微軟……蓋茨?這事兒和他有什么關系?

老彼得：噢!也沒什么，我說的這個小伙子馬上就要成為蓋茨的女婿了，既然您這兒已經不缺人手了，那我就推薦給別的行看看，反正蓋茨手里的錢存哪也是存。告辭了。

行長：哎!別別別，您看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我們也就是僅僅有了可供考慮的人選，如果有更優秀的人選，我們當然要擇優錄用。您看這樣吧，(行長沉吟了一下)請您轉告貴公子，位子我給他留著，讓他安心地準備婚禮，等他度完蜜月回來，隨時歡迎他到敝行就職。

老彼得(心想老滑頭還留一手)：這樣吧，為了給我兒子一個不去微軟的正當理由，你得把聘書先給我。

行長：這樣吧，我先給您一份擬聘書，等您兒子度完蜜月愿意來敝行任職，咱再正式聘用，您意下如何?

不久以后，小約翰娶了蓋茨的女兒，當上了世行的副總裁；蓋茨得到了世行的大筆辦公軟件訂單；世行獲得了蓋茨的大筆存款；老彼得成了蓋茨的親家；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