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三,本名嵇曉華,75后,復旦神經生物學博士;畢業后不出國、不進企業,是科學專欄的自由撰稿人。在5個月之后,他把一批“孤獨”的科學作者組織起來,成立了群博“科學松鼠會”。松鼠會能量爆發之快之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人們欣喜地發現,科學原來可以如此Sexy。
“焦慮就是患得患失,當你與某樣東西的得失陷入拉鋸戰的時候。焦慮感就油然而生。因此,治療焦慮癥有兩種捷徑:徹底失去某物,或者牢牢擁有。英國作家德·博頓指出,觀看古代廢墟可以有效地緩解壓力,因為面對歷史久遠的石頭,我們會覺得急吼吼地去獲得成就是多么俗不可耐的事,而且你大概不會萌生擁有它們的念頭。你還能隨手找到緩解焦慮癥的一系列工具:河莉秀、茂陵、新疆干尸、大西洋洲、外星生物、流星雨。”
上面這段話節選自姬十三的科學專欄,聽上去是不是讓人心里麻酥酥的?這也是為什么姬十三的專欄被眾多讀者追看的原因。他筆下的科學有股濃濃的人情味兒,文字特別友好。講的都是你平時看得見、摸得著,模模糊糊感覺得到、只是沒有仔細想過或者想不明白的事情,讓你愿意去了解、去探究、去傾聽。雖然這個復旦大學的神經生物學博士不愿被人說成具有“文藝氣質”,但人們還是堅持認為,這個理工男與眾不同。
如果看他的文章,感覺這個文理通吃的人應該有顆七竅玲瓏心,不過面前的人長得很清秀,也很靦腆。有的人問一答十,說了此想到彼,那就繼續說彼。姬十三說話則像答題,談自己的性格時就更泛泛。或許像松鼠會成員喜歡調侃他的那樣——“內心熱烈”。
科學松鼠會的辦公室在北京崇文門一棟居民樓的頂層。頂層舉架比較高,又可以被間隔成兩小層。下層年輕的“松鼠”們在電腦前工作,上層的小間可以會客。除了墻上貼了Logo,房間里的布置仍然以舒適、居家為主。只要牽上一條網線,姬十三就可以和一群年輕人快樂地在這里工作、傳播科學了。
理科男的文科情懷
姬十三如果學文科,大概也能學得很好。在高中讀書時,他并不是堅定站在理科陣營里的學生。分科之前,他在班里文科排名第一,理科排名第五,為了能更廣泛地選擇專業,才選擇了讀理科。他喜歡哲學,在大學時也常寫點詩當作業余愛好。只不過那時他的文學和EQ的天賦還處于自我消化階段,沒有機會全力爆發出來。
2004年讀博士時,姬十三突然想“寫點東西”,于是將自己的論文改寫成一個小故事,在網上投給了幾家雜志。一位主編給他回了信,認為他是“可以培養”的。他的科普寫作之路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到博士畢業時,他已經同時在為幾家雜志撰寫科學專欄,并在一家雜志開設科學問答,在業內小有名氣。
如果人人選擇職業都可以完全遵循內心的喜好,也就沒有那么多工作的煩惱了。生物學博士有兩大坦途,也是姬十三多數的同學們選擇的:出國深造,或者進入研究所和藥學、生物學企業。在家人和外界的眼中,神經生物學博士出來做科學作家,是有些屈才了。父母開始也反對姬十三棄理從文。“但后來父母也默許,所幸他們都是開明的人。”姬十三說。
科學不光可以用,
還可以欣賞
一畢業就成了自由職業者,姬十三沒感到什么不安。做了五個月的自由撰稿人,姬十三發現,這個圈子其實很小,圈子里的人也很孤獨。姬十三說:“國內科學作者的報酬比較低,能全職寫作的不多。科學寫作需要相當的專業背景、學術素養,還要具備表達能力。寫作條件其實很艱苦,但影響力卻不大,能得到的回應也有限。他們一般不善于與傳統媒體做各種合作和互動,也不善于推銷自己。”
除了科學作者自己的局限,大環境留給科學寫作的空間也越來越狹窄。科學本應是很溫暖的東西,積極、努力地去解釋現象,幫人們打開未知、戰勝恐懼,但近年來,人們感覺科學殿堂高高在上,越來越冰冷和遙不可及。當科學對自己沒有實用價值時,就丟給科學家束之高閣。姬十三也感到科學之美正在被忽略:“科學當然有實用價值,也是以實用價值為基礎的。但科學不僅能被拿來用,也可以拿來像電影和音樂一樣欣賞。科學其實是一個特別豐富的體系,其中的美無以言喻,幾輩子也研究不完。讓人們愛科學、欣賞科學,其實就是讓人們用理性的思維方式看待世界。”
于是,2008年春節后,在一次“孤獨者”們的聚會上,姬十三提議組織一個群博。有了群博,既可以上傳大家的最新作品,互相交流,也能用集中效應擴大影響,增加與媒體的合作,幫助爭取稿費,還能培養新的科學作者。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眾人的響應,做科學的人效率果然高,2008年4月28日,名為“科學松鼠會”的群博就正式上線了。
之所以叫科學松鼠會,因為“科學就像一枚枚難以開啟的堅果,雖味美卻不易入口;我們希望自己能夠像松鼠一樣,打開科學的堅硬外殼,將有營養的果仁剝出來,幫助人們領略科學之美。”
或許科學松鼠會創始之初只是一個互相取暖的松散組織,但十幾天后突如其來的“5·12”大地震迅速將松鼠會的能量激發出來。地震當天下午,松鼠會就貼出一篇原創文章《動物預報地震,靠譜嗎?》,又在隨后的20天內發稿30余篇,糾正了很多地震的常識性錯誤,被眾多媒體轉載,日IP點擊量達到了16000人次。
松鼠會一夜之間被大家熟知,姬十三也希望利用這個平臺向更多的人傳播科學的美感。科學的起點現在被放得越來越高,成了專業人士才能用的工具。但日常生活中就遍布著許多沒有標準答案、等待人們去思考的題目。引導人們從這些小事中愛上科學,科學作者也自然會找到廣闊的天地發揮。
用這樣的思路,姬十三設計了一個明星欄目:Dr.Y0u。意思就是“你自己就能成為Doctor”。這個欄目會設計一些常見又刁鉆的問題,你無法在Google或百度中找到答案,比如“為什么我刷牙時牙膏總會掉出一塊”;“為什么吸鼻涕不會嗆著但吸水會”;“為什么字看久了會變得陌生”等等。向所有讀者征集答案,然后由松鼠會的專業評委會選出每期的優勝答案。
群體的智慧被開啟,出現了很多很牛的答案。比如關于鼻涕的問題,有人這樣回答:“嗆著是因為管理氣管、食管分流的那塊小骨頭(會厭骨)沒反應過來,讓該進入食管的水進入了氣管。水的黏度小、流速快,會厭骨對水要從鼻子進入這種行為很不理解,從而嗆著。而鼻涕被倒吸,最后進入的是食管。有一種擤鼻涕的方法,就是抽吸鼻涕,讓它通過后鼻孔進入食管,然后再像吐痰一樣吐出來就好了。”
從作者到管理者
松鼠會初劍時,姬十三曾經為了平衡收入,在一家美國百科網站工作,不過在前幾個月離職了。這也是他做過的唯一一份傳統意義上需要按時上下班的工作。對比自由職業者、傳統職業和組織管理者,姬十三覺得他們分別是對自己、對上級、對下屬負責。相比較而言,對上級負責的職業可能不太適合自由散漫的他。
姬十三說,目前松鼠會滿足了他對工作的全部幻想。松鼠會把他的專業與興趣連接在一起,同時接觸到了科學界、媒體、商業領域,自己的專業特長和管理組織能力都得到了發揮。當然,他還希望能走得更遠。《讀庫》的老六有一次對姬十三說:你要把松鼠會當成百年協會做下去。這句話對姬十三觸動很大。要將這樣一個組織發展壯大,當然要用盈利模式來支撐。
目前松鼠會還是在依靠成員自愿自覺地貢獻智慧,除了一些基本的服務器租賃費用,松鼠會沒有太多支出。為了維持松鼠會的持續發展,姬十三注冊成立了北京一群松鼠文化傳播有限責任公司,準備做一些圖書出版、媒體協作、線下活動的盈利業務。但姬十三在采訪時總是提醒我要將公司與松鼠會的概念分開,開公司是為了“養”松鼠會,保證松鼠會能自給自足,而松鼠會將是永久的非營利組織。
管理知識他也在邊走邊學,畢竟松鼠會剛剛成立一年半,互聯網這股湍流的力量會把松鼠會推向哪一步,誰都無法預測。但姬十三對將松鼠會維持下去還是很有信心,我問他覺得自己是否有經商的天賦,“應該有吧,畢竟我是個浙江人嘛。”
姬十三的獨門道
科學本來就很美
雖然媒體總說我有“文藝氣質”,可能是因為人們臆想中的理工科不善表達。但我也并不覺得自己的文字表達能力特別出眾,科學本來就很美,文理本來也應該是相通的。
看科學也可以像看電影一樣
科學以前要么是被人想得太神圣,要么是太妖魔。但我們希望是讓科學流行起來,大家可以像看電影一樣去欣賞科學。我們組織大家看一些經典的科學紀錄片,請嘉賓來講解。開辦一些寫作沙龍,做各種線下活動。這個圈子的人越來越多,形式越來越靈活,大家就會消除那些對科學的誤解,把科學當作愛好來看、來學習、來閱讀。
我想做自由的工作
寫作和科學都是我的愛好,我也擅長。企業的工作比較重復枯燥,做科學作者可以自由支配時間,認識很多人;薪水和剛畢業進外企做個小白領差別不大,我也可以接受。
民間組織的活力
過去科普主要由官方機構或者協會來做,我們作為民間組織,一出現就表現出優勢:寫作水平高,更新及時,傳播速度快,與線下有很多互動,媒體爭相報導,特別有活力。
為什么松鼠會不做營利
松鼠會的優勢就在于免費地傳播科學的美感,松鼠會的“小紅豬”團隊不斷翻譯國外優秀的科學外刊,我們都是在自愿自覺地做這些傳播。即使以后熱情會消退,用金錢刺激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我們不排斥未來有人來投資,但松鼠會和公司還是會分開運營,松鼠會的味道是不能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