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許許多多的人一樣,一個屋子里生活久了,他覺得妻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有時候還可以忽略不計:他走哪里都不喜歡鉿砉子打個招呼,哪怕是一個電話,他也很少打,妻子問起,他就沒好氣地說,你大驚小怪什么,我還會飛了不成。
妻子很喜歡馬蹄蓮。這種花,在南方的農村是很“爛”的花,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后都有——這種花生命力極強,你只要隨便扯一棵插上,來年,它就會發成一大蓬。馬蹄蓮因其的廣泛,在他所居住的那個城市,城里人都很少地栽它——一種隨處可見的東西栽它做什么?
妻子是在他們結婚五年后的第六年喜歡上馬蹄蓮的。他家所居住的那層房子是最高層,屋頂成了他家的自留地。他家的破鍋呀爛柜子呀等等不需要的東西都往上堆。一天,他下班,他看見妻子已經把那上面打掃干凈了。之后,他便見妻子花大價錢請人拖來泥巴,然后又出錢請人把那些泥巴運上房。
看到妻子如此樂此不疲地運作,他想,這個女人,這個在生活中不起眼的的女人是想栽菜吧,她是嫌市場里的蔬菜不夠綠呢。他禁不住地“哎”了一聲,小女人就是小女人喲,什么時候想著的都是吃,再吃!看到妻子為指揮那些運泥巴的民工而汗流浹背,他的眼里迷亂起來,他一下地覺著妻子的腿是那樣的壯,她的腰是那樣的粗,還有那曾經在初戀時候感動過他的笑容,他也覺得面目可憎起來。
第七年春天,他發現房頂上栽的不是蔬菜,而是農村里那漫山遍野的馬蹄蓮。
他是在一個早晨的時候發現的。那天早晨,他突然發現了他的窗戶上有蜜蜂嗡嗡的聲音,這可是怪事了,在這個狹窄得只剩下了高樓大廈的城市里還有這些小生靈光臨,他當即就來了興趣,他追蹤下去,到了屋頂,他看見了那些綻開的馬蹄蓮——它們就那么靜靜地站在他家的屋頂上,沒有風,它們開出的那些像馬蹄的花一朵挨一朵,密密匝匝地想擠進一絲空氣都挺困難。
他當即就笑了,小女人呀就是小女人,栽花也沒栽出什么稀奇的,馬蹄蓮,呵呵,這種爛花也去精心培養,窺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以看出栽花人的素質了。
在他心里,有素質的女人應該去栽茉莉花呀,茉莉花清香,它的香味能沁人心脾,能給人久久回味;不栽茉莉花也行,栽菊花吧,菊花高雅,彰顯著一個人的氣質與談吐不俗。
他越發地與女人隔閡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與女人連話也懶得說了,他們的感情一下進入了“冷”時代。
他們結婚十年的時候,他大膽地外遇了,對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他覺得女孩的一舉一動都是那么優雅,從她嘴里蹦出的每句話,他都覺得是那么的不俗,對啦,她高高的高跟鞋踩出的每一個節奏,他都覺得是那么的動聽。
離婚那天。
妻子把他叫到房頂,妻子說,這些馬蹄蓮你可別把它們鏟掉。
他毫不避諱地說,不好意思,我只喜歡茉莉和菊花,我們前十年的結合。老天真的是亂點鴛鴦譜,我為我帶給你的傷害深深地道歉。
妻子很平靜,她說,過都過去了,還提那些干什么。
妻子最后告訴他,真的,我叫你別鏟掉,這些馬蹄蓮花瓣對你很有用的。
有什么用?他呵呵,妻子別不是想給她曾經的男人留個念想吧,那多折磨人啊,他才不會去想呢。
與那個女孩結婚。
結婚的頭幾天,女孩幫他整理屋子,女孩拿起他的枕頭,女孩一抖,里面抖出好多好多的馬蹄蓮花瓣來。
女孩驚訝地喊他看。
剎那間,他怔呆了,他想起了自己的頭暈病,原來近幾年來自己不再頭暈,是得益于這枕下的馬蹄蓮花瓣!
靜靜綻開的馬蹄蓮,靜靜綻開的馬蹄蓮,他止不住地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