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愛情

一

短信愛情真的好短，滴滴響過兩聲，是眩目的文字，然后是永遠(yuǎn)的消失，一切都可以刪除，甚至不留一絲痕跡。

今夜我關(guān)機，不想再聽他所有的謊言。

中秋的夜晚，別人都在月下忙著花好月圓，難得我獨自守著房間。有一種富翁似的飄飄然，仿佛一切都?xì)w我所有，包括那臺平日總是你爭我搶的電腦。

網(wǎng)絡(luò)上的一切都令我驚奇。我發(fā)現(xiàn)竟然還可以自己創(chuàng)建聊天室，就嘗試著創(chuàng)了一個叫“月下獨酌”的聊天室。我想讓別人誤會我是男生。我很苗條還不需要用網(wǎng)絡(luò)愛情來減肥。

我以為不會有人進來。現(xiàn)在沒人還會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因此我也只有躲在月光下的小屋，獨自憂愁著。

沒想到還是有人來扣門，不知什么時候“月下獨酌”已經(jīng)多了一個人——杏花村。還壞壞地向我打招呼：“小姐，想喝酒嗎?我這里有最好的酒，不過下酒菜只有李白的詩和蘇軾的詞，你選哪一個?”

這小子，怎么咬定我就是女的了?我給自己取的網(wǎng)名風(fēng)雪夜歸人還不夠男性化?

“當(dāng)然是選李白的了。我又不是嫦娥……怎么樣咱哥倆就喝一杯?”我故作豪放狀。

“那你說喝什么酒好呢?”杏花村輕輕又把球拋給了我。

杜康?好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拍遍腦袋沒想起什么酒名來。“有了，杏花村……汾酒!”我脫口而出。

摸摸胸口，差點穿幫。

“不過我今天沒帶汾酒，你另換一種吧。”

“沒帶汾酒還叫什么杏花村?”我不上他當(dāng)。

“杏花村就一定要想到酒嗎?小橋流水，牧童晚歸，杏花林里邀二三好友漫步花徑豈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心一動，滾滾紅塵中竟然有人和我一般心事?一時間心跳得好快。

那天我在杏花村里徜徉很晚，直到那些室友在野外灌夠了冷風(fēng)破門而入，才算驚醒了我的一簾幽夢。

二

為了準(zhǔn)時在杏花林里和杏花村見面，第二天我只好逃課。好容易熬到所有的人都出了門，我手忙腳亂地上了網(wǎng)，進了“月下獨酌”。杏花村早候在那里，一見我進來就說：“今天我沒帶酒只帶了花——玫瑰。”

我臉一紅，還從來沒人給我送花呢，就算在網(wǎng)上也沒有。

“送花?你想搞同性戀呀?”也許是在網(wǎng)上。我說話也變得膽子大起來。

“沒有呀，本人是個百分之百正常的男人。有問題的是你。明明我每一個細(xì)胞都感覺到你是個女人，當(dāng)個女生有男生送花有什么不好?”

我一怔，干脆認(rèn)了：“算你聰明。”

“以后我每天都會給你送花，那樣你的聊天室有一天說不定真的成了杏花村。”

杏花村送了我一個笑臉就莫名其妙地消遁了。

我有些著惱。這該死的杏花村!他知不知道本小姐連課都沒上就是為了等他來聊個痛快?

杏花村真的每天都送一束玫瑰給我。他邑經(jīng)把我加為好友，有時候我一連幾天都不上網(wǎng)但一登陸上去，總看到杏花村的玫瑰如約而至。我知道這是男人追女人的一貫伎倆。不過我的心還是被這些電子玫瑰泡得輕盈無比。

所以那天杏花村約我見面，我猶豫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

見面那天，我把衣服堆了一床，就是找不到穿的。

“見網(wǎng)友呀?”室友泡泡龍來勁了。她是超級網(wǎng)蟲，宿舍里的電腦有大半時間是她霸用著。有時候搶不著電腦，她就干脆到網(wǎng)吧上，就算是熬到半夜雞叫也無怨無悔。

她的網(wǎng)名叫泡泡龍。據(jù)說她在網(wǎng)上有9個老公1個老婆。

在她這樣的網(wǎng)絡(luò)前輩面前我當(dāng)然是顏面掃地任她打整。

泡泡龍把我武裝好了后，我一照鏡子幾乎嚇昏了過去。粉紫的眼影，瑩光閃爍的唇彩，夸張的眼線幾乎飛揚到我的發(fā)問……慌忙沖到洗漱間拼命洗臉。泡泡龍追出來對著我不屑地撇嘴：“你這老土，不打扮得與眾不同別人怎會對你來電?”

我沒理她。洗干凈了臉，素面朝天，套上一條清爽的麻質(zhì)碎花長裙就出了門。

看見了杏花村，我才后悔自己真的太草率了。

他站在樹蔭下，長發(fā)，高個，瘦而挺拔，陽光在他臉上灑下斑駁的樹影，深凹的眼睛帶著一抹淡淡的憂郁。我沒想到一個男人竟然可以這么好看。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和這樣年紀(jì)的男人該怎么說話。他大概有30歲了吧。“去喝杯茶。我知道你這樣的女孩子肯定不會喝酒。”

杏花村展顏一笑，我的緊張莫名奇妙地消失了。奇怪他也喜歡喝茶。如果他叫我去喝咖啡我一定很尷尬。我對一切時尚的東西都敬而遠(yuǎn)之，對茶卻情有獨鐘。

在茶窒里，杏花村把一個手機放在我面前：“送你一個禮物。知道你在學(xué)校上網(wǎng)不方便。以后給我發(fā)短信吧，或者直接給我打電話。”

“不，我不能要。”

“可是我真的想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聲音。”他的嘴角微微上翹，滿不在乎的笑容里卻有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滋味。

“不，我真的不能要。”我的臉有些紅。還是第一次嘗到被男人寵的滋味。

“這樣吧，其實有個手機真的會很方便。如果你不愿意欠我的情，你可以在這個茶室打工，第一個月的工錢就算手機費……”

“在這里?”我驚訝地看了看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環(huán)境很別致。對面墻上掛著一個牛頭，四壁都是暗紅色的蠟染，上面的圖案優(yōu)雅而別致。

“這里我也算半個老板。”杏花村溫煦地一笑。對吧臺里那個穿著大花中式馬甲的漂亮女子招了招手說，“菊秀，你不是缺個女服務(wù)員嗎?我給你介紹一位……”

他轉(zhuǎn)頭問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李秋萱。”我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這里的環(huán)境太好了，我真的想在這里打工。說不定還可以學(xué)到一些茶藝呢。

“人家可是大學(xué)生，你可得給我照顧好了。”

“老板這點事還要你交代嗎?你就放心好了。”菊秀的笑臉也燦如一朵盛開的菊花。

那天才回校就收到了杏花村的第一條短信：“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就有一種不飲自醉的感覺……”

我把這條信息看了又看，然后在微醺中飄飄然回到了宿舍。

早就等待已久的泡泡龍，一把揪住我：“怎么樣，有感覺嗎?”

我笑了，半真半假地點點頭：“當(dāng)然。”

“他是不是很酷?”

我傻傻地又點點頭。

泡泡龍?zhí)骄康乜粗颐噪x的笑容，說：“我看你是陷進去了，當(dāng)心網(wǎng)絡(luò)殺手啊!”

她不再理我，又埋頭去和網(wǎng)友聊了。我在床上呆呆地坐下來，手里還緊緊地攥著那個手機。幸虧泡泡龍一直沒發(fā)現(xiàn)。

胡思亂想了一晚上，剛要睡時，手機滴滴地響了起來，慌忙去接，看見上面寫著：“夜里風(fēng)寒露冷，當(dāng)心著涼多蓋被。”于是那天的夢里就多了一個令人溫煦的笑容。

三

在茶室里上班。晚上的生意最好。不過我不能呆太晚，杏花村只要有空都會送我回去。

我知道他以前是學(xué)畫畫的，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畫了，在和幾個朋友合伙做生意。除了茶室外，還開著一個工藝品店。他不喜歡守店，只喜歡到各地去翻揀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因此生意不好也不壞。

他還帶我去了他的工藝品店。那里真的是很有品位。而且?guī)缀跛械臇|西在別的店都找不到，看來杏花村確是下了一番功夫。他送給我一個藏族的護身符。銀鏈上掛著一個藏銀打制的精巧的蜘蛛，里面鑲嵌著一枚漂亮的綠松石。我立刻被這別致的飾物迷住，喜孜孜地掛在了脖子上。

盡管我們天天見面，可是每天臨睡前我都會接到杏花村發(fā)來的短信。有時只是簡單地道晚安，有時卻是長長地在述說他對我的種種感觸。

短信真的很好，有時簡直是一種智慧的游戲，還可免去當(dāng)面述說的尷尬。

手機里很快被杏花村的信息塞滿了。

以為杏花村會一直守在自己身邊，沒想到他卻去了西藏，幾乎是不告而別。下了飛機，才發(fā)了短信告訴我。

他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連短信也很少發(fā)了。說是那里很多地方都沒有信號。

沒有杏花村的日子，心里空得好像總有一些小蟲子在啃咬著長長的時間。

一直以為自己喜歡那種遠(yuǎn)距離的愛，淡淡地，不為對方所知道，就像丁香一般，帶著一抹淡淡憂傷。

但現(xiàn)在才知道不能。杏花村空氣一般蒸發(fā)，早已讓我陣法大亂。

那天和泡泡龍在酒吧里要了紅酒，兩人都想優(yōu)雅地一醉。她也剛被一個網(wǎng)友甩了。我們喝得微醺。互相攙扶著走出了酒吧。

在朦朧的路燈下，我突然覺得走在前面的一個男人背影好熟。那男人手里挽著一個時髦的女郎，黑皮裙，紅色尖尖的高跟鞋，清脆地敲打著街面。

“杏花村……”我張口欲呼，泡泡龍卻絆了一下，我被她一扯，幾乎兩人一起摔向地面。她是真的醉了，我慌忙扶住她。等再抬頭，馬路上已是一片空空蕩蕩。我甩了甩頭，不知剛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四

第二天晚上在茶室上班的時候，給客人倒茶不小心撞翻了杯子，一杯茶全部灑在了客人身上。那是個刁鉆的客人，硬是揪住我讓我賠他的名牌西服。還是菊秀好說歹說，賠盡了笑臉，又說好今晚他們吃的東西全部免費，他們才算作罷。

我躲在雜物間低低地哭泣著，知道這個月自己是白做了。杏花村不在，沒人會憐憫我。想到可惡的杏花村，我的眼淚更是洶涌如泉。

“是為了老板?”不知什么時候菊秀站在了我身后。

我費力地?fù)u搖頭。

“哎，你真傻，你知不知道你是老板的第幾個女人?”我一呆，抬起頭看著她。

“其實我以前也被他圈進去過。”菊秀眼里有一絲淡淡的憂郁，“不過我只是個打工妹，我能把他怎么樣呢?”

她拉著我的手說：“來吧，我?guī)闳タ纯此姆块g。”

我做夢一般跟著菊秀上了樓。心變得空空洞洞，仿佛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老板過去常住在這里，不過最近他不常來了。”菊秀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木門，說：“他不知道我有他的鑰匙，我也不知道干嗎要留著他的鑰匙……”

我陡然明白了菊秀和他的關(guān)系曾經(jīng)有多深。

“其實他有老婆。他說他在世上最愛的就是他老婆和兒子……可是他從來不回去看他們。”

他不是在每一天信息上都說最愛的是我嗎?眼淚順著面頰無聲地滑落。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是一個壓根沒長大的小女生。

菊秀把鑰匙遞給我：“你拿著吧，你懂電腦。看看他的電腦，你就會明白在他身邊有多少個像你這樣的女孩……”

菊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了。

我怔怔地坐在電腦桌前，半天才想起打開電腦。我用杏花村的身分上了QQ，立刻有幾個MM迫不及待地?fù)淞顺鰜恚骸靶踊ù澹胨滥懔?”“杏花村，明天我們到海邊釣魚好不好?”“杏花村我發(fā)給你的相片收到了嗎?”

我的大腦變得一片混亂。只知道打開杏花村的圖片收藏，結(jié)果看到那上面有十多個漂亮女人的相片。我的恭列在最后。我呆呆地望著自己的相片，發(fā)現(xiàn)自己在相片上竟然可以那么漂亮。看了自己的相片兩三秒鐘，我才刪除了自己的相片。

那天不記得是怎么離開杏花村的屋子。只記得走到外面的時候，午后溫煦的陽光竟然變得刺刀一般鋒利。我在鋒利的陽光里一下閉住了眼睛，久久不愿睜開。

五

沒想到在靜夜里手機居然又響了起來，我看到了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我回來了。在西藏的每一天我都在念著你。明天到茶室來吧，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一夜無眠。我不知道該去還是不該去。結(jié)果還是去了。

他領(lǐng)著我向樓上的房間走去。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送給我一個迷人的微笑：“請進。”他不知道我這已經(jīng)是二進宮了。

桌上果然花花綠綠地擺了一堆異常漂亮的項鏈，換了平時我會喜不自禁。但此時我只是靜靜地盯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他還要在我面前如何表演。

“萱兒，你今天好奇怪……怎么這樣看著我?是想我了嗎?”他輕輕攬過我，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發(fā)，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就是我命里的小魔女……”他驀地低下頭吻住了我的唇。我身子一陣陣顫抖，幾乎迷醉在這一陣陣眩暈里。直到杏花村抱起我向床前走去，我才清醒過來：“放開我!你這騙子!”

“騙子?”杏花村愕然地停住腳步。我從他手里掙脫出來，說：“你告訴我，你到底騙了多少女孩子?”

“萱兒，一定是菊秀告訴你什么了吧?她很奇怪的，一直喜歡我，但我怎會喜歡這樣低俗的女孩子呢?她就是這樣，只要看到我的女朋友，總要做點什么才甘心……”

“我不會相信你。”我一把推開他，轉(zhuǎn)身向門外沖去。杏花村一把揪住我，說：“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放你走，你等我，我去找菊秀。”

他把我搡進房門里，然后是一陣鑰匙在暗鎖洞里旋轉(zhuǎn)的聲音，他從外邊反鎖了門。

我一怔，沖上去擂著房門，大吼道：“開門，你到底要干什么?!”

杏花村的聲音低低透過房門傳進來：“萱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一串腳步聲遠(yuǎn)去了，一切都沉寂下來。

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去找菊秀的。我太沒有戒心，竟然進了他的房間。真不知他會拿我怎樣。

等等，一束靈光突現(xiàn)，我想起了菊秀給我的鑰匙。聽了聽外面走廊里靜無聲息。我從包里摸出鑰匙，打開了門。

杏花村果然離開了。我下了樓，樓下的茶室居然也是一片空蕩。現(xiàn)在還是中午，沒有茶客。

我的心情一下放松下來，幾步就跳到了大街上。這時包里的手機又滴滴響起來，我一把將手機掏出來，抽出卡甩進了垃圾桶。

我才再懶得去看什么信息呢。

責(zé)任編輯 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