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夾竹桃瘋開的日子,粉的白的,沉甸甸地墜在枝頭,妖嬈嫵媚。幾株低矮的鐵仙蘭,一小朵一小朵的黃,開得熱鬧非凡。花,總是這樣不知疲倦地開著,換了一茬又一茬,從早春一直開到初夏。這樣的日子,隱約又有些騷動和不安。
安小諾照例會在傍晚時,背著畫夾去公園寫生,她低下頭,認真地構(gòu)圖,畫板上是一幅就要完成的水粉風景畫,是淡藍的冷色調(diào)。就在她全神貫注地完成最后的著色時,包里的手機響了,是徐子浩打來的。
徐子浩是她的師兄,更確切地說,是她學姐的前男友。關(guān)于他們的故事,安小諾在剛進校園時,就聽同寢室的女生議論過。學生物工程的徐子浩,其貌不揚,父母早年離異,他跟著父親在農(nóng)村長大。她不知道徐子浩是如何披荊斬棘,打敗眾多對手,將她的學姐秦素素追到手的。秦素素比安小諾大兩屆,也是學藝術(shù)設(shè)計的。她一年四季都穿曳地長裙,頭發(fā)染成酒紅色,白晰的手腕上戴夸張的藏飾。
安小諾第一次見到秦素素是在教室一樓的走廊里,她只能用“驚艷”二字來形容。當秦素素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她聞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安小諾在上大學前,對香水一無所知,她只知道“六神牌”花露水。是用來驅(qū)蚊的。后來才知道,那款香水的名字叫“毒藥”。
安小諾寢室的女生,在談到秦素素時,總是帶著半是嫉妒半是羨慕的口吻。她的男朋友,她的衣著,她的發(fā)型,甚至連她走路的姿勢,都成了她們議論的話題。起初,安小諾還有些好奇,后來昕多了,她也就習以為常了。
那天,安小諾正要鎖門去教室自習,秦素素像一陣風一樣從樓上奔下來,原來,她的睡衣被風刮到了安小諾宿舍的窗臺上。安小諾打開門,看到窗臺上飄著的帶黑色蕾絲的真絲睡衣時,有些臉熱心跳。那睡衣,她只在廣告上見過。她想像著秦素索穿上她時,一定嬌美動人。
后來,她們經(jīng)常會在校園里遇到,彼此點頭微笑一下,算是打個招呼。再后來,安小諾偶爾會在學校邊上的公園寫生時,遇到秦素素。秦素素站在畫板前畫畫時,身后總會圍上來一幫人,有人是為了看畫,有人是為了看她。有時,徐子浩也會陪秦素素來寫生,幫她遞畫棒或是油彩。秦素索的畫,總是色彩濃烈,個性張揚。
有一次,安小諾收拾起畫具,正要背著畫板回學校時,秦索素在背后叫住了她,說徐子浩請客,讓她也一起去。安小諾正要禮貌地拒絕,卻看到徐子浩那雙深邃的眼睛,那眼神似曾相識。安小諾鬼使神差地做了回電燈泡。那一晚,他們?nèi)艘恢绷牡缴钜梗瑥牟缓染频陌残≈Z也喝了啤酒。就這樣,她和秦素素成了朋友。
沒有課的時候,安小諾有時會去秦素素的寢室,看她試新買的衣服。那些衣服。是徐子浩給她買的。徐子浩在大二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面兼職,每月賺的錢,已經(jīng)是五位數(shù)。安小諾覺得是秦素素是一朵花,一朵令男生迷醉的花。
秦素素給安小諾介紹了一個男朋友,是徐子浩的室友,一個戴眼鏡長相斯文的男孩子。她們四個人一起吃過飯,安小諾只記得那個男生很靦腆,和她說話時,臉微微地紅。徐子浩說,那是他的鐵哥們。絕對是個“新好男人”。可是安小諾卻不喜歡這樣的“新好男人”,就算是他家境很好,成績也很好。安小諾喜歡聽徐子浩說笑話,然后她和秦素素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沒有淑女風度。秦素素說,淑女是個什么東東,她不要做淑女。然后拿起酒瓶。大口地喝酒。徐子浩這時候總是疼愛又有些無奈地看著秦素素。
安小諾依舊每天往返于教室、圖書館和畫室,安靜地看書、寫字和畫畫。偶爾,秦素素會風風火火地把她從圖書館拖出來,那一定是哪家小店又有了新款的時裝,或是哪家畫廊又掛出了特別好看的畫。可是,有段時間,安小諾沒見著徐子浩了。秦素素說,徐子浩和幾個朋友正忙著在折騰一個公司,根本沒空顧上她了。
安小諾宿舍的女生已經(jīng)不再當著她的面議論秦素素了,可有一次,安小諾因為頭疼躺在蚊帳里休息。隱約聽到睡在她下鋪的女生說秦素素又換男朋友了。這一次,是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安小諾不相信這些流言。她記得秦素素挽著徐子浩時,臉上深深的笑意。
日子還在安靜地過著,校園里的夾竹桃開了又敗,白的粉的花瓣落了一地,又是臨近畢業(yè)了。秦素素告訴安小諾說徐子浩已經(jīng)在外面找好了房子,只待一畢業(yè),她就將行李搬過去。她的工作也有了眉目,不過暫時向安小諾保密,到時她和徐子浩一定請安小諾吃大餐。
酷暑來臨時,安小諾已經(jīng)回那個江南水鄉(xiāng)的外婆家過暑假了。當她優(yōu)哉游哉地穿著外婆做的藍印花布旗袍,背著畫夾在河邊寫生時,收到了秦素素發(fā)來的短信,她說她已經(jīng)在電視臺上班了,讓安小諾開學時一定要去找她。
其間,徐子浩也給她打過一個電話,開口就叫她“丫頭”,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富有磁性,仿佛有某種穿透力。可這一次,安小諾卻隱隱覺得他聲音里透出的疲憊。安小諾每次聽到他這么叫自己“丫頭”時,總會有些臉紅心跳,她很奇怪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
再一次見到秦索索和徐子浩時。已是九月開學了。安小諾興沖沖地找到了秦素素留給她的地址,她沒有打電話,決定給他們一個驚喜。那幢公寓就在市中心,很好找。待安小諾按響門鈴時,令她大吃一驚的是,開門的只有徐子浩,他胡子拉碴地靠在門邊,一臉的憔悴,秦素素卻不知去向。客廳的墻上,還掛著秦素素的一幅黑白相片,她穿著長裙在曠野的風中奔跑,周圍是蘆花搖曳。
徐子浩將一切都告訴了安小諾。原來,她離開的這兩個月,發(fā)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秦素素自從去電視臺上班以后,應(yīng)酬越來越多,常常到深夜才回家。而徐子浩的公司剛剛成立,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他們常常是早晨醒來時,對方已經(jīng)去上班了。徐子浩以為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寓樓下看到秦素素和一個開黑色奧迪的男人親密地告別時,才明白事態(tài)的嚴重。他什么也沒說,拉開車門,將那個男人拖出車子揍了一頓。
那一晚,秦素素痛哭流涕地坦白了一切,那個男人是某個市政要員,早在秦素素上大學時就和他認識。他們持續(xù)冷戰(zhàn)了二周后,秦素素給徐子浩留了一封信,然后提著自己的行李,搬出了公寓。
安小諾不知如何安慰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神猶如受傷的野獸。她想起秦素素生日的那個晚上,徐子浩的微笑和秦素素的舞蹈。赤足的秦素素在燈光下,像一個女巫,她的眼神勾人魂魄。一曲終了,安小諾拼命地鼓掌。徐子浩還眼神壞壞地吹了很響的口哨。
安小諾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走進徐子浩的生活。她只希望眼前這個男人能早一些振作起來。當她在廚房里笨手笨腳地準備晚餐時,徐子浩在她身后笑出了聲。他拍了拍安小諾的肩膀說,丫頭,還是讓我來吧。
這以后,安小諾常接到徐子浩的電話,有時陪她一起畫畫,更多的時候,是徐子浩在公寓里給她做飯吃。徐子浩做菜的手藝真是一流啊,他做的牛排可以和正宗的西餐館媲美了。她想不通秦素素為何要丟下這么好的男人。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著微妙的改變,直到有一天,安小諾收拾完廚房,然后去陽臺幫徐子浩晾衣服時,有人從背后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安小諾有片刻的眩暈,她聞到了徐子浩襯衫上清爽的肥皂味。徐子浩低下頭。順著她的眼睛一路吻下去,安小諾手中的衣架灑落了一地。她知道,自己無法抗拒眼前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她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可安小諾無法擺脫秦素素的影子。客廳墻上的相片,衛(wèi)生間里用剩的洗發(fā)水,床臺柜上那半瓶香水,到處都是秦素素的氣息。她沒有告訴徐子浩,她在學校附近的茶館遇到過秦素素,兩人還聊了很久,她假裝不知道徐子浩的消息。
夾竹桃的花瓣掉了一地,她剛想伸手去撿,公園里有位散步的老人大聲說道,“姑娘,這花有毒,不能碰。”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夾竹桃的花有毒。她突然覺得,秦索素就是這花,中毒的不是徐子浩,而是她,已無藥可解。
那幅畫終于完成了,可心煩意亂中。競上錯了水彩。安小諾氣惱地將畫板扔在了一邊。手機依舊在不停地響著,她決意不接這個電話。也許,過不了多久,徐子浩就會忘了她……
責任編輯 阿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