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火將黑夜燒開了一個窟窿?;鸬目吡伙L逼著。漸漸地縫合起來。天寒地凍,天地縮成一個冰疙瘩。那堆火雖熄了,可火是誰放的呢?火在老田心中播下了一個可怕的種子。說不定那剩下的火星會在風中復燃,要燒個天翻地覆呢。這很有可能,去年老田的柴草不小心叫人給全點了,害得他一年爐洞里沒燒的。牲口沒喂的,一戶戶向人要,當了一年的乞討者。
“鬼天。”星星找不到一顆,路也被黑夜吞掉了。老田老遠地觀察著,一直等了三個小時,那火他敲定是完全滅了,才回去。
十點多,老田剛脫衣鉆進熱被窩,他隔壁的阿牛就瘋瘋火火地撞開了街門,從門縫中伸進青紫的臉說:“大伯,快去看一看吧,你家的場上有好多人呢?!?/p>
“好多人?”老田一聽,一骨碌爬起來,“有人,這么凍的天那么多人上場干什么?難道是瘋子不成?!?/p>
“好多人哩,真的。”天太凍了,阿牛不待說清楚,早沒了蹤影。
“今年可不能再把柴草叫人燒了,要再燒了,爐子里可真要架腿,牛羊可真要和人一樣吃拉條子了?!辈荒荞R虎,老田又看場去。
夜里的山風更猛更大更狂野,狂叫著,好像一個喝醉了酒的強盜舞槍弄棒,砍天剁地,不依不饒地鬧,似乎要把群山抬走,要把老天捅塌下來。老田身上雖多加了好幾層衣服,還套了羊皮大衣,也無法擋住寒風,一會兒就發起抖來。場離家并不遠,三四百米。仔細聽,沒有人聲;用手電筒認真照看了一陣子,也只看見黑黑的一捆捆柴,還是一捆捆柴,并沒有一個人影子。再聽,再照,眼看一個小時過去了,要是有人,這么凍的天,能支棱得住嗎?能不動一動嗎?想到這,老田就斷定是阿牛在騙人了。
他家的場上確實有人。是出來拉練的兵。他們悄悄地來,把自己捆在柴里了,像柴一樣立著,不動一動,不出一點兒聲音。老田怎么能聽得見,怎么能看得見呢?就是親自到跟前也未必發現。村子里前不久丟了好多摩托,撬了好多門,還有好幾個婦女被欺負。兵們已經在這個村子里守了好幾個夜了,只不過村民們還不知道罷了。今天他們又在那為村民們守夜了。他們算準這些壞家伙要趁這風大夜寒的夜里拉走那些贓物。
“叭叭”地,山石在這寒夜里被凍裂了;“咔嚓咔嚓”樹枝被風掰折了無數?!鞍劝劝?,咔嚓咔嚓”到處是猛烈的響聲。老田抖著,不停地跑來跑去,可是他的骨節還是一寸寸地僵了起來。那叭叭叭,咔嚓嚓的聲音仿佛就是來自他的身體。老田的身子要碎成片似的,老田說什么也堅持不了,再要支持下去,他這老命就得搭上了,“回!這鬼天,要把人凍死了!還盼啥,回?!崩咸锊磺樵?,天太凍了,確實是支持不住了,他不得不走了。
三點多,風更狂了,天地完全變成一個大冰洞,狂野的山風像那群壞賊似的,狂奔亂叫,翻墻揭瓦,撼樹掰枝,揚沙填溝。天似乎在考驗著這些兵,居然又下起了鵝毛大雪。這時的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那囂張的風,飄舞的雪,還有那要凍得天崩地裂的寒流和被捆在柴里的兵。
兵們算得神。三點多,一輛大卡車在風雪的掩護下,開進了村子。準確無誤地開到了老田的場上來。車停下來,一伙小偷開始了扒那柴草垛,一會兒從柴草垛中扒出了8輛摩托、十幾臺DVD等無數物件。小偷們快樂地把東西抬上了車。這時,小偷們呆了,被雪覆蓋了的柴捆兒神奇地活了,開了,瞬間變成了一個個持槍的戰士,把他們全包圍了。
沒凍死,天亮老田身子才算是剛剛暖和過來,他決定起床后立即找阿牛去。是他騙人,叫他挨了一夜的凍,這賬不算怎么能行?“哪來的人?天這么凍,來這里當傻瓜嗎?”老田把罵阿牛的話都準備好了。這時就聽社長喊:“領東西了!我們的東西又回來了!”起床一看,村民們正都提著暖瓶,端著飯菜,拿著衣物,向他家場上狂奔。踏著沒膝深的雪,老田隨大伙兒一起也去。
到場上,他驚呆了:他的柴草一根也沒少,村里人丟的東西,一樣不少地擺在掃凈的場面上。擺著的還有那十幾個小偷。
“天這么凍,這么多人,我看了一夜場,為什么就沒有發現呢?”望著一個個兵。這時的天地間,老田的眼里只剩下兵。
責任編輯 阿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