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老三不吸煙，不喝酒，更不打麻將，唯一的嗜好就是睡覺。

一到陰雨天不能去田里，別人閑得無聊。老三卻倒頭大睡，三天三夜不吃飯都行。有時起來打一個哈欠，站到屋檐下撒泡尿就又睡去了。老三平日里除了干農活就是睡覺，別的事情懶得去想。

老三說，騎馬坐轎，不如鉆被窩睡覺。睡覺就睡覺吧，這老三還整出一句如此經典的“名言”來。

文革時，戴紅袖章的年輕人來通知老三參加村里的批斗會，批斗村里的地主黃世仁和他的兒子黃小仁。老三倒在炕上睡得正香，呼嚕打得抑揚頓挫，被人推醒了。老三，去開批斗會吧，等著你唱主角哩。你爹是黃世仁家唯一的長工，受的剝削最多。你和黃小仁從小在一起玩，也沒少受他的欺負吧?

老三惺忪著一雙金魚眼，揉著眼屎。打著哈欠說。俺爹說過，黃世仁接濟過俺家一斗谷子，兩件皮襖，俺一家可沒少沾黃世仁的光，要不早就凍死了。那年月。俺餓得不行了，黃小仁偷偷地從家里偷饃給俺吃哩。

戴紅袖章的年輕人忙捂住了他的嘴說，這話可不能亂說，主任說了，你參加批斗黃世仁父子，還打算讓你做革委會副主任哩，因為咱村就黃世仁一個地主，就你爹給黃世仁當過長工。

老三說，什么主任不主任的，俺才不稀罕。俺就知道啥時候也不能說瞎話。去去去，別耽誤俺睡覺。說完就蒙上被子，鼾聲大作了。

整個一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戴紅袖章的年輕人氣得朝著被子上踢了一腳走了。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老三總是這樣磨磨唧唧的睡不醒。有時候村里唱戲或者演電影，他總是跟孩子老婆說你們去看，你們去看，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都是騙人哩。老婆孩子出去看了，他在家睡覺。

如今的黃小仁已是南方一家知名企業的總裁。縣里招商引資，想讓黃小仁把分公司設在縣里，縣長帶隊去過多少次，黃小仁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后來有人出主意說，讓老三去吧，肯定行。別看老三是個鄉巴佬，小時候和黃小仁光屁股一起長大的。

縣長的小轎車停在老三的門口。縣長講了一通招商引資的重要性之后，意味深長的說，老三同志，這個項目弄成了。你可是為咱縣立了一大功啊。

老三說，成不成沒把握，試試吧。一頭鉆進了小轎車里。

去南方，老三連衣服也不換。縣長讓秘書弄來一套西服給老三說，老三同志，你也代表咱們全縣的形象哩，換一套新衣服吧。

老三說。換上好衣服就不靈了。

縣長只得依了他。

在南方那個都市的賓館里，黃小仁握著老三的手淚光閃閃，像是回到了50年前。

三哥，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三說啥事也沒，啥事也沒，就是想來看看你。嘿嘿。

黃小仁想找回小時候的感覺，晚上拉著老三住在一起，說三哥，今天晚上咱倆好好聊聊。老三脫得精赤條條，一邊脫一邊說，瞧你穿著衣服睡覺多麻煩，脫得光，睡得香。

黃小仁心里一熱，說三哥啊，我真羨慕你，50年了，一點兒沒變。你還是和咱們小時候在打麥場上睡覺一樣。

老三說都黃土埋到脖子了。還能變到哪里去?話一落音就打起了呼嚕。

臨走，黃小仁說，三哥，我知道你來是有事的，你說話吧。

老三撓撓后腦勺笑了，聽說你要在北方建分公司，能不能把投資放在咱縣?

黃小仁沉思片刻。朝著老三肩上猛拍一下。

老三為縣里引來最大一筆投資，縣長沒有食言，親自登門要重獎老三。

老三正在睡覺。縣長說，老三同志，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滿足你。

老三翻了個身說，你走吧，我還要睡覺，就不送了。如果談條件，就是請你把門給我關好，別讓我的豬跑出去糟踏莊稼。

責任編輯 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