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對“鄉(xiāng)愿”深惡痛絕,稱“鄉(xiāng)愿,德之賊也”。孟子對此作了進一步解釋,說:“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人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西漢第一個布衣丞相公孫弘,就是這樣一個“鄉(xiāng)愿”。
公孫弘任丞相,并沒有多大建樹。按照史籍的記載,他在朝廷上的最大貢獻,就是唯唯諾諾,逢迎上意。當然,他也不是一無是處,設(shè)五經(jīng)博士,配弟子辦太學,就是出自他的建議。史稱他“習文法吏事,緣飾以儒術(shù)”。看來,漢代的儒表法里、“以霸王道雜之”的治國方略,就是由他開始的。但是,公孫弘這些主張能夠?qū)嵭校饕米杂跐h武帝的喜好。他能提出這些建議,歸根到底是揣摩上意的結(jié)果。如果武帝對這些不感興趣,借給公孫弘個膽他也不會這樣做。他的宗旨是,只要是皇帝不喜歡的,“打死也不說”。
像公孫弘這樣唯唯諾諾的人,心眼往往比較小,而且一旦權(quán)在手,也要用一用。所以,公孫弘寬厚的外表下,卻不放過任何與他有矛盾的人。“其性意忌,外寬內(nèi)深。諸常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后竟報其過。”公孫弘的學問比不上大儒董仲舒,董仲舒也討厭公孫弘的阿諛奉承,于是,公孫弘就用陰損手段把董仲舒貶到膠西。而鋒芒畢露的主父偃,同公孫弘政見不合,也被公孫弘借力打力斷送了性命。“殺主父偃,徙董仲舒膠西,皆弘力也。”汲黯是當時的第一直臣,有點像唐代的魏徵,由于多次頂撞公孫弘,照樣被公孫弘排擠。
實際上,對于公孫弘的毛病,他的老師轅固看得很清楚。在公孫弘剛剛進入朝廷時,轅固曾經(jīng)正色告誡他說:“務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陰謀造反的淮南王也曾直言不諱道:“漢廷大臣,獨汲黯好直諫,守節(jié)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說丞相弘等,如發(fā)蒙振落耳!”問題是,雄才大略的漢武帝,為何要用這么一個鄉(xiāng)愿?
很多人把公孫弘獲得重用作為漢武帝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的范例,這實在是一個誤會。固然,公孫弘出身下層,然而,武帝提拔他也有自己一份私心。武帝當上皇帝,一心要轟轟烈烈干大事,但他受到了多方掣肘。來自太后和大臣的批評往往使他十分惱火。母親的干預當然需要容讓,而大臣們的說三道四則不能忍受。漢初的大臣,多數(shù)是勛戚功臣,不少人動不動就指斥皇帝。于是,武帝下決心要選出絕對聽從自己的人。此前,所有的丞相都有爵位,現(xiàn)在,選出一個原來什么都沒有的公孫弘,不怕他不聽話。所謂“布衣丞相”不是看中他的才華,而是看中他的順從。
武帝用公孫弘抱有這樣的私心,這種私心肯定會得到回報。皇帝的耳根子清靜了,然而公孫弘也絕對不會啟用不愿順從他的人。史書上僅僅記載了他排斥的董仲舒和主父偃等人,而那些處于下位、因為才干和鋒芒遭到公孫弘嫉恨,在還沒冒出尖來時就被打下去、被折斷翅膀而默默無聞的優(yōu)秀人才,更不知有多少。這對于漢武帝所追求的文治武功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損失。
企業(yè)管理中的用人,道理是一樣的。一個老總,如果選拔部下的準則是為了用起來順手,那么就不可能聽到部下的不同意見。如果自己討厭“刺兒頭”,那么更下層的員工就會被中層打磨成滾珠。而且,這種傾向會產(chǎn)生層級放大效應,上面喜歡矮個子,下面就會提拔武大郎。上面對下面用心眼,下面即便不會同上面翻臉,也會對更下的下面用詭計。而這種詭計,往往是上面所用心眼的放大版。而用人準則一旦偏差,最終會使領(lǐng)導追求的事業(yè)得到消極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