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
先來破題吧。
——什么是AG25年?什么是“云”?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以耶穌誕生那年,劃分為“紀元前”(BC)與“紀元后”(AD)來記載事件。可是,大前研一認為現在應該增添一種新的紀年方法,來表述新時代快速變化的面貌。他提倡以比爾·蓋茨(Bill Gates)在1985年創立“微軟公司”(Microsoft)那年,定為“蓋茨元年”,因為從那一年起,我們開始邁入真正的看不見的新大陸一一網絡時代(U時代)。在“蓋茨元年”之前為BG(Before Gates),之后為AG(After Gates),推算下來,2009年,即AG25年。
大前研一說:“進入AG紀元以后,常聽到‘犬年’(dog year)的說法。”所謂“犬年”,意謂狗的年齡和人相比,約為1:7倍率。狗活一年約等于人壽七年——這個隱喻在這兒,是說明網絡時代的變化太快了,快到歲月更替的“年”,不應以12個月做計算單位,而應以2個月為基準。大前苦口婆心地提醒大家:“簡單說,原來有一年生命周期的產品,現在兩、三個月就得更新。不管喜不喜歡,我們已經置身這樣的新經濟空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他憂心忡忡地問道:“究竟有多少人理解這個事實?理解的程度又如何?又有多少人能體認問題的迫切與嚴肅性?”
至于題目上的“云”,指的是“云端運算”(cloua computing;亦稱“云計算”)。
前幾年,web2.0鬧得沸沸揚揚,才剛“內化”成我們的生活內容,報章雜志又開始冒出新名詞:云端運算,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去年十月,《數字時代》替“云端運算”制作了專題介紹,心想應該是挺重要的,可惜觀念太新了,讀完之后,一頭霧水,不知其所云,當然更搞不清跟出版有什么牽連了。隔月,《亞洲周刊》上的一則短訊,才讓我有些感覺。但仍沒引起我太多關注。直到看完今年四月號《數字時代》封面故事“完全解讀‘小筆電風暴’”,才驀然驚覺,“云(云端運算)時代”來了,它借著小筆電(Netbook,又稱‘上網本’)的誕生,向四面八方滲透、占領。回頭掂量一下我們的出版界,豈能不動如山,置身“云”外?我終于目睹網絡時代所謂“犬年模式的變化速度”的觀念演進史,快得令人驚嚇。
“云端運算”究竟是啥?
先摘一段《數字時代》記者何宛芳的話:
“說穿了,‘云端運算’就是經由網絡,將龐大的運算能力提供給使用者的服務。此外,用戶的數據也不需儲存在終端硬件上,而是存至遠程、以服務器或數據中心架構出來的‘云’中。”
假設我們約略明白它的意思了。不禁起疑:這又關出版什么事?
親愛的朋友,我將手邊零亂的資料稍作整理,出版的處境立刻暴露出來。這起“云風暴”,早來也好,晚到也罷,我們將被全面沖擊,躲都躲不掉。若長此下去,我曾擁抱的編輯生涯與出版產業,會變成陌生的業種嗎?
我們不妨從“云端運算”這根藤,順手摸摸,看能摸到些什么瓜果。
“云端運算”的想法很早就有了。
大約六年前,Google看到U-World之中,“云端”上蘊藏著無限商機(這些人太厲害了!),開始積極鼓吹、推動。思科(Cisco)、IBM等大企業不甘雌伏,紛紛加入競爭,都表示志在必得。
“趨勢科技”董事長張明正,大約在兩年多前,發現“云”的出現將給自己的企業帶來致命性的危機,但也讓他看出新的、更大的發展契機。
以他生產的資安產品來說,一旦計算機用戶將自己的數據分儲在不同網站的虛空間,“趨勢科技”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提供下載防毒碼來保護個別計算機不被病毒入侵。因為,游戲規則改變了,與病毒作戰的戰場移向云端,這是個全新的市場,不改造自己就無法立足于未來——張明正說,兩年來,光為了因應新的情勢,成立研發單位。投下兩億美金,找出“聰明網絡”概念,希望未來“每個使用者一個click,我們立刻在瞬間檢查至少2,000個相應的網頁”,以確保安全。他估計未來每天必須檢查30億個網頁,而且一定要在云端完成,讓計算機用戶,既安心又滿意。請想想,這里頭的商機有多大
除了“趨勢科技”看到明日世界的大商機,“華碩計算機”(ASUS)也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突破點。它看到有些沒及時加入“云端”競爭的世界各大計算機公司,拼命往“維持性創新”(sustaining innovation)方向奮進而出現的空隙——那些國際大公司,不斷追求功能更強、更尖端的計算機時,事實上已脫離大眾的基本需求,因為強大的功能,遠超出用戶的需求,許多高階軟件與配備,可能完全使用不到。
更重要的是,“云端”的潛在價值一點一滴被挖掘出來,它那不受限制的虛空間,在不久的未來,將可容納所有計算機軟件功能,供一般用戶下載、運用。因此,未來計算機本身可以簡化到只需行動上網(mobile internet)、在線游戲及瀏覽,其他商業功能(如檢索、支付、配送等),云端全都承接了。
終于,一個被強者遺棄的市場出現了。
華碩決定采取“破壞性創新”(disruptive innovation)的策略,逆向而行。不在高階計算機市場爭強斗狠,它將主戰場移向人家不屑一顧的低階計算機市場(做人家不做的),展開品牌戰。
2008年,華碩成立“易計算機事業處”,針對市場新潛在需求,簡省不必要的配備,降低成本,推出價廉物美的8時小筆電Eee PC,甫一上市,立刻狂賣,全球出貨量達500萬臺。小筆電的誕生,被美國《聯機》雜志(Wired)專欄作家湯普森(Clive Thompson)譽為“向上逆流”(trickle up)的創新典范。
想當然耳,聰明的Google可一點也沒閑下來。它早已悄悄地展開布局,準備獨攬“云世界”,一統江山。
它發現,u化的云上,蘊藏著無主的、無限大的空域,并提供完善的服務。那么,如何進駐并設法擁有最大客群(獨占或獨大),就成了不可退縮的底線。
這么一想,問題出現了。
我們目前販賣的計算機,從開機到上網,有一連串的動作要完成,而這些動作都得依賴微軟和英特爾(Intel)的操作系統執行。將來“云端運算”成熟之后,所有軟件全移到“云”上(計算機硬件少了它們,變的更輕盈、更便宜),到那時候,誰還能忍受“Win-tel帝國”在云端再剝削一次?Google更不允許有人騎在自己的肩上。
Google展開迂回攻擊。
它選擇與“宏達電”合作。由宏達電替Google生產手機。
Google的目標只是手機嗎?
不!當然不!Google要的是取Win-tel而代之,打造全新的帝國。Google結合宏達電,在Google主導之下,共同開發出一種新操作系統架構Android。今后毋需經由微軟和英特爾繁復的操作系統即可上網執行工作。
而Android是建立在既有的、開放原始碼的Linux基礎上,更重要的是,“Google無條件免費公開Android的底層程序語言架構”,“號召全球眾多開發者投入,塑造一個環繞著Android核心發展的大產業環境”,“在微軟仍苦思無法將操作系統勢力伸入小筆電、家用電話、手機、電視機頂盒、數字相機……等硬件時,Google卻有機會透過Android一網打盡”。Google透過開放Android原始碼,運用螞蟻雄兵,群策群力,創造一無阻礙的上網空間,徹底拋開雄霸二十多年操作系統的Win-tel。到最后,親愛的朋友,我們很快就明白,掐住我們咽喉的手,由Win-tel換成了Google。
從抄摘的這些話里,即可嗅出云端上的火藥味有多濃厚了。
然而。可能又有人會問,講了這么多,這些又干出版何事!
在正式面對問題之前,仍需澄清一些觀念。
今年三月底,讀到蕭富元一篇特稿《大斷裂,新機會》,她開宗明義指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大斷裂的年代”。她引述以色列TIM管理學院學術院長邁塔(S.Maital)的話:“全球遭逢的危機并非經濟衰退,而是新一波的全球典范移轉(paradigm shift)。在不久的將來,每一個產業、每一個領域的游戲規則將全面改寫。”蕭富元在文章中,把“斷裂”界定為“典范移轉”,也就是我們再也不能延續過去的經驗來傳承了,一切將從頭開始。
蕭富元以“典范移轉”概念,描繪當今社會、科技與人的處境。簡言之,新典范正在成形,舊典范也在剝蝕,而“云端運算”的出現,或許就是其中加速變化的重要樞紐。
出版這一行,當然也一樣深受沖擊。在典范移轉中,未來出版的新典范將由什么組成?在“云”的世界里,實體與虛擬將如何“化”?如何“合”?
在舊典范往新典范移轉過程中,我們發現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檢驗點:大眾閱讀習慣的改變。根據《文匯讀書周報》記者謝雪艷4月10日報導:
“北京市民在其可支配的時間里,用于閱讀書刊的時間和所占比例都小于上網的時間。城鎮居民日均閱讀書刊時間22分鐘,上互聯網時間32分鐘。……近九成網民養成了網絡閱讀習慣;讀過電子書的網民超過九成,其中20~30歲之間的網民是最活躍的群體。……網絡閱讀范圍廣泛,一大批新型網絡出版平臺的誕生,燃起網上看書的熊熊烈火……‘起點中文網’擁有4,000萬注冊用戶……吸引傳統作家也不斷加入試水。山西作家李春平去年10月13日將新作《玫瑰花苑》放在新浪網上供付費閱讀,不到一個月便得到10,100元(RMB)的分成收入。……收費閱讀將是一場新閱讀革命。”
親愛的朋友,這篇報導帶給我太多感慨:一是“上網時間”大于“閱讀書刊時間”的長期趨勢已經形成,它蘊含了什么未來性?一是“起點中文網”四千萬的注冊用戶,這股像未爆發火山的巨大能量,為什么不是由傳統出版業者掌握?而更嚴重的是,在即將來臨的U時代的云端世界里,像“起點中文網”這樣的內容產業經營者,比任何傳統出版業者更容易存活、發展、茁壯。
我想問的是,當年產生網絡出版平臺的“最佳時機”出現時,為什么傳統出版失之交臂?是自負?是不屑?是味于情勢?是膽怯?是別具懷抱?
也許下面描述的情景一時還不會發生,但若很快成真的話,傳統出版走入歷史的時程,恐怕不遠了:
一旦云端運算時代成熟,世界又將是另一種風貌。當內容只存活在云端,實體書店還有沒有存在價值?或者應當如何堅持下去,這還真需要好好想想;紙本書和電子書閱讀器之間的戰爭,到了云時代,勝負其實已定;當手機、電子書閱讀器、小筆電“聚臺”(converging)為一,意思是說,數字化內容替代紙本閱讀的轉折點終于出現,傳統出版若不先未雨綢繆,到那時必措手不及;當PC只需99美元以下就可購得、當上網漫游打破所有疆界一無阻隔時、當所有媒體都被Google支配的那一天到來時一一我們將目睹世界以犬年的速度前進,很快的,那個世界肯定不是我們現在所熟悉的樣子了。
不管我們喜歡與否,也不管我們愿不愿意接納,“云時代”就這樣大喇喇地登堂入室,傳統出版雖然不是首當其沖,但難逃生死門前一躍(顯然不是傳統的跳躍方式了)。傳統出版應何去何從,當是現在手握經營權的領導階層最大的挑戰。傳統出版和“云端運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聯。究竟有何牽扯?傳統出版要怎么“鯉魚跳龍門”,躍上云端成龍?也許,以下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一,認清楚“形勢比人強”的處境。未來的“內容”,大勢所趨,必然移向云端(全世界同在一個網域)。云世界處處是無主之地,誰開發就屬誰。那么,我們要問的是,云上的“內容產業”這一大塊,未來誰屬?會是現在還活著的出版社嗎?你現在若是出版社的負責人,會好好利用云端,成為史上最大的(中文)內容供應中心嗎?
第二,假如現在的出版社想繼續生存于云上,該怎么跨出下一步?目前看來,單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那可是天文數字的投資),恐怕得跨界結合,甚至成為被購并的一方(當然,你必須有被購并的價值)?
第三,即使存活于云端,一切也將大大不同了。產業鏈必然重組,從生產端到供應端,都不再是現在的運作模式一一典范移轉之后,將是什么樣子的面貌?
第四,以生產端言,主要是內容來源的掌握。傳統觀念里的作家,定義更加寬松,我們要問,讀者期待的新作品藏身何處?用什么方法找得到?
第五,以供應端言,主要是如何讓讀者(客戶)得到最佳服務。許多已成為“公共財”的經典書籍,都已可免費從網絡下載,免費是網絡最大特點。除了免費,除了貼心的服務,還有什么是別人沒有的?
第六,同時問問自己,未來的獲利模式在哪里?
第七,好好研究像“起點中文網”那種經營模式吧!看看還有沒有機會做個大寫的N(關于N,參閱第32信<出版2.0>,p.174),做個與眾不同的N,做個有利基的N,做個能讓所有小小的n,如同蜜蜂見到蜜汁一樣,舍命奔向你附包的N。
……信不信由你,來到“云時代”,云端可能孕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未來出版之夢。
這些日子,我讀了一堆似懂非懂的信息,基于對出版的關心,杞人憂天地整理成這篇心得。整理過程中,我知道出版所面臨的是典范移轉的巨變,總結一句話:什么都不一樣了。所以,我們應該用新的眼光認真觀察眼前發生的事:“云端運算”是繼Web2.0之后,又一次信息革命,張明正甚至說,2009年是“云端操作數年”。這么快速的科技進化力道,既令人痛苦,亦使人歡愉,不禁想起前不久我才抄下20世紀美國詩人康明斯(E.E.Cummings)的詩句,置放在這里,還真別有滋味,詩曰:
“進步是一種舒服的病(Progress is a comfortable disease.)。”
多可愛的病,既然躲不了,請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