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場以幻滅告終的情殤

1 晚上開車回家，神情恍惚中和前面的車追了尾。車主下來大聲斥責，大意是：他好端端地停著等紅燈都能被撞，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不會開車就不要到街上妨礙交通，害己又害人!

我立在一旁，任憑他說什么，我一句不答，好像我是旁觀者，他在同另外的人交涉。我的木然讓他詫異又無奈，直說見了鬼了。罵罵咧咧上了車，走了。

一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第三次事故。我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快要崩潰了，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里，不知道我是否還有愛別人的能力，我突然間恐懼地發現，連我自己對自己都覺得厭棄了

2 認識路也時我22歲，大學畢業一年，在一家公司財務科上班。在一次朋友聚會上，他的座位與我挨著。起初我對他并沒在意——他年齡應該大我很多，且其貌不揚，這樣的男人我身邊多著呢，我從不“感冒”。但席間聽他說曾在美國留學過幾年，我馬上對他刮目相看。

從小我就夢想著能到國外留學，長大后因種種現實的原因，我離這個夢想越來越遠，內心一直有著深深的遺憾。我問了他很多關于留學的問題，當年是如何出去的，讀的什么大學，生活狀況等等，他都一一作答，既仔細又生動。他說如果不是幼小的女兒一直打電話說想念他，也許他現在還在美國的一家大公司上班呢。

我很天真地說：“你可以把女兒接到美國去啊，美國的教育多先進啊。”

他落落大方地說：“我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我還是希望她能接受傳統的中國教育。走了這么多地方，還是覺得中國女性最高雅、美麗。”

我肅然起敬——這個男人，真是又有見識又有見地，還有著對女兒的慈愛之心。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路也是一家公司的經理，和我們公司有一些業務往來。我曾問過他，作為一名“海龜”，為什么不到知名的大公司謀職。他說：“我喜歡自由——與其在大公司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做自己的老板，雖然規模不大，勝在自己說了算。”我越來越覺得路也和我周圍那些世俗的、無趣的中年男人不同，處處讓我欣賞。

他說，其實他的人生并不完美，他和妻子多年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但是為了責任，他還是選擇從美國回來；為了女兒，他永遠不會離婚。但是，他渴望遇到生命中讓他心動的女子。說這番話時，他看著我，眼睛里是一簇簇熱烈的火焰，讓我心慌又驚喜。

我問：

“你到過這么多地方，這些年你都沒有找到令你傾心的女孩嗎?”

他說，沒有。說著，他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輕輕吻著。我的心怦怦亂跳。我聽見他說：“現在，我遇見了，就是你。”多么浪漫!多么美麗!我義無反顧地栽進了這個中年男人為我編織的情網。

當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后，他發現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以為他會驚喜，可是他顯得很慌亂：“你大學時沒談過戀愛?我是不是不該和你這樣。我真的不會離婚——我不能做對不起我女兒的事。”

我抱緊他，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破壞你的家庭。我只愛你這個人。”

為了說到做到，我從不在下班或節假日時間打電話給他，更不會逼他為我離婚。我堅信我們之間的感情無比純真。有段時間我都被自己感動了。對我，他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世上還有如此高尚的婚外情嗎?

可是，一年后我發現他漸漸開始疏遠我。他告訴我他妻子發現了我們的關系，他要同我斷絕來往!

我蒙了：怎么會?我們的交往很隱秘啊，而且我從來沒對他有過包括經濟方面的任何要求，他妻子是怎么發現的?

他說，可能因為他太愛我了，在夢中喊了我的名字，妻子很憤怒，哭著喊著要同他離婚。為了女兒，他決定犧牲與我的關系，他向妻子發誓，再也不會同我來往了。

愛我所以才舍棄我——這是怎樣的邏輯?可是我知道我沒有別的選擇。為了他，我不能吵，不能鬧，不能癡纏住他不放。我隱忍著內心的思念與折磨，像一朵花一天天枯萎下去。

有一天在街上，我在商店的玻璃櫥窗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樣的消瘦與憔悴。正出神，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在我身后閃過。回過頭，我看見路也和一個年輕的女孩親昵地從我身邊走過，他們挽著手、靠著肩，分明是一對情侶。

我呆立著——以我當初那年輕而無知的思維方式，我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后來我偶然聽到同事議論路也——以前因為心中的愛，我的聽覺自動起到了“過濾”的作用，只記下他好的一面，如今，我卻聽到了另外的意思：路也的老婆家里很有錢，他到美國留學和如今開公司的錢都是岳父家出的；路也在美國混得不怎么樣才被迫回來的，別看他整天在外面花，他老婆咳嗽一聲就能把他嚇個半死，從不敢玩真的……

我退回到自己的格子間，細細回想與路也的交往，內心如針扎般疼痛。可是，我依然幻想著路也會再聯系我，告訴我他真的愛我。他卻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即便在公司遇見，他也會陌生人般不茍言笑，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

我覺得倉皇又羞愧，無法在這個環境里再呆下去。碰巧公司有個外派學習的任務，我爭取過來，去了外地。

3 我以為離開了那座城市，我的心會靜下來。可是我想錯了，我無法安心學習。最讓我無奈的是，我控制不了對路也的思念，好幾次我都想收拾行李飛回到路也身邊，求他讓我和他繼續交往。為了制止住我的瘋狂念頭，我想到了一個可以陪在我身邊、讓我忘記路也的男人。

他叫陳鵬，是我的大學同學。從入校起他就想盡各種辦法追我，因為我覺得他太年輕、幼稚，一直不為所動。這幾年，我的生日、情人節，甚至當初入學的日子，他都會送花給我，風雨無阻。他在卡片上留言，說因為我，這些日子讓他覺得特別有意義，他愿意一輩子都記著并永遠關注我。

我打電話給陳鵬，問他是否還愛我。

他說：“我一直愛你，一直在等你發現我的存在。”這句話讓我的心頭一震!以前他對我的好，對我做過的那些事一一浮現在眼前。我說如果真的愛我，就在第一時間過來陪我吧。

那晚，他坐了最早的一班飛機到了我在的城市，我們在酒店相會了。我對自己說，如果不能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男人，那么，有一個愛自己的男人陪在身邊也是一種幸福。我決定好好珍惜與陳鵬在一起的日子，我甚至打算那年春節帶他回老家拜見我的父母。

半年的學習結束后，我回到原來的城市，能夠和陳鵬經常在一起了。很快，我發現了令我疑惑的地方：每次打電話約他，十次有八次他會爽約；當著我的面很少打電話，要么出去打，要么按死不接；他從不在我這里過夜，總是剛剛還和我濃情蜜意，完事就走。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有瞞著我的地方。

我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他如釋重負般統統告訴了我：在我打電話給他之前，他就有女朋友了，而且兩人早已同居。

我第一個感覺是可笑：如此信誓旦旦愛我的一個男人，居然也能同時腳踏兩只船!

我問：既然有女朋友，為什么還追求我?當初我給你打電話你可以明說，可以拒絕。

他說：追了你那么久，很不甘心，好不容易你心動了，我怎么能抗拒你?

我問他怎么辦——我做好了原諒他的準備。我心里想，畢竟他愛我這么多年，只要他處理好和那個女孩的關系，我就還會接受他的愛。

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我聽見他說：“她很愛我，我父母也很喜歡她，我和她馬上就要訂婚了。我和你，我們到此為止吧。”

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撕碎了，不僅情感，還有我一直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4 一個追了我六年、一直口口聲聲說永遠會愛我的男人都能背叛我，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相信誰?

那段日子不知是怎么過來的。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自信，變得很頹廢，每天都喝酒喝到大醉，然后關在屋子里放聲大哭。我吃不下飯，整個人迅速瘦下去。最可怕的是，因為酗酒和失眠，我的精神狀態特別差，好幾次財務報表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不僅當月獎金全部扣發，離除名都不遠了。

有一天我正對著電腦發呆，同事梁新凱走過來，讓我跟他去一趟天臺。我茫然地跟著他上到樓頂，他叉著腰大聲說：“我真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怎么了?你為什么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

他扶住我的肩，說：“你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能幫到你嗎?”

我看著他關切的眼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著說我真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我一會兒哭一會兒鬧，斷斷續續說著我的感情傷痛。他靜靜地聽著，偶爾會拍拍我的肩膀，小心地說上幾句安慰的話。這個一直在我身邊卻總被我忽略的男人，突然成了我不可或缺的傾訴對象。

那段日子，梁新凱怕我做錯事，每天都會到我的公寓來陪我，即便有事不能來也會打好幾個電話，生怕我想不開做傻事；在公司里他也暗中幫我應付，避免我出現新的問題。慢慢的，我墜入人生谷底的心又有了希望，我變得特別依賴他，我們從同事關系變成了情人。每天我都期待能和他在一起，晚上有事接不到他的電話我都睡不著覺。我覺得他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人，我甚至想，也許正因為前兩次感情的失敗，才促成了我和梁新凱的關系，這就是緣分吧。

我讓他搬來和我同住。我拒絕了所有的與同事或朋友來往的機會，每天除了上班就想著怎么做好吃的飯菜給他，有時他有應酬我也會想辦法把他留在家里——我想給他最溫馨的感覺，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正當我沉浸在新的愛情喜悅中時，一件事情又讓我深深不安起來。

公司要派一名員工去外地辦事處一年，梁新凱主動報名，公司批準了。

“為什么?我們天天在一起都待不夠，你還要離開，而且這么長時間。如果這個職位意味著加薪也就罷了，人人都躲的差事，你卻主動報名。”我哭了，纏著他給我一個離開的理由。

他皺著眉頭說，這段日子同我在一起，密不可分，讓他覺得失去了很多空間，他想到外面一段日子，沒準距離會產生更強烈的愛。

我黯然，滿心不想讓他離開我，無法想象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該怎樣度過。但事實已定，我無法改變，只能不停地叮囑他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周末我會想辦法去看他。

他走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最初的日子他還會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的工作和生活情況。我也會告訴他去看房子了，去看家具了，我說等他一回來我們就結婚，我會為他生最聰明的寶寶。我每天都問他到底喜歡女孩還是男孩?

大概三個月后，他的電話漸漸少了。周末我去找他他也變得有些不耐煩，說我不用跑來跑去。我說我不辛苦，沒關系，或者我跟公司申請一下，也來陪你吧。他終于忍不住了，大聲說：“求求你離我遠一點吧。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嗎，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我的心在一點點往下沉。我說：“那是因為我愛你啊!”

他冷著臉說：“我逃到這里，就是想給彼此一個空間，你又追到這里。你知道嗎，你每天說結婚結婚，我的感覺不是幸福而是可怕——想到要和你一輩子都這樣過，我覺得很絕望!”

這，是什么意思?

我拽住他的胳膊，哭著說：“我愛你才對你這么牽掛。愛也有錯嗎?你不是也愛我嗎?為什么變成這樣?”

他甩開我的胳膊，長長嘆了口氣。

那次，在回去的車上，我哭了一路。我不停地給他發短信，告訴他我愛他，不能失去他，他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總之不要丟下我不管。

每天晚上我都把手機握在手里，怕錯過看他短信的第一時間，可是我的手機一直沉默著。我給他打電話、發短信他都不接不回。起初以為他發生了狀況，打到辦事處，他卻好端端地接電話了。我問他為什么不接手機。聽到是我的聲音，他一秒鐘也沒有猶豫就掛斷了電話。再打，就不接了。

我們到底怎么了?我被巨大的恐懼和孤獨緊緊包圍著。那晚，我終于收到了他的短信，只有五個字：“我們結束吧。”

我從床上跳起來，出門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他所在的城市。凌晨，我站在他的門口：急迫的心理連接門鈴的時間都等不了了，我喊著他的名字拍打著他的門。我聽見他已經起來了，但是不說話，也不開門。后來我說：“梁新凱!一年前你把我從人生的最低谷救起來，現在我用我的命來還你!”我打開包，拿出事先裝在里面的一把水果刀，對著我的手腕狠狠地切了下去。

5 等我醒來，我已經在醫院里了。除了梁新凱，我的父母也在床邊，母親正在暗自垂淚。

新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對我父母說：“我現在把她交給你們了，以后出任何事情都與我無關了。”

我凄然地叫他：“新凱，不要丟下我!你這樣對我，當初為什么還要理我?”

他轉過臉，及其厭煩地說：“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去了天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男人的愛我也失去了，我用了我的命都無法挽回。可是日子還在繼續，我才25歲，今后漫長的歲月，我不敢再相信愛情、相信男人，我該怎樣面對以后的人生?我的生活變得更加混亂不堪。有一天路也打電話給我，問我好不好，我馬上說：“你來吧!我陪你!”他沒說話，停了一下掛掉了。

每天我都在做錯事，在公司填錯報表，出門開車同別人追尾或刮蹭，父母怕我出事一直留在這里陪我，我回家就同他們大吵。日子是如此潦倒與不堪。

一天晚上，我打電話給電臺夜話節目主持人，我以為她會同情我、安慰我，沒想到聽完我的故事，那么好脾氣的一個主持人會罵我：

“你的立場、自尊在哪里?你還算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女人嗎?你的世界里只有所謂的愛情這一樣事情嗎?沒有男人你會死啊!”

我握著聽筒，全身都在顫抖。在那個夜空里，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我絕望的哭聲……

編者的話：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對待每一份感情都很認真、很投入，更加肯付出，為了感情可以放棄工作、放棄尊嚴甚至生命，視感情為人生的全部意義。

遺憾的是，生活有它自己的內涵，從不因為人的主觀取舍而增減。

獨立，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卻是每個人都要學習的基本能力。作為女人，更是必須要學會獨立，因為依賴男人的女人注定是可憐的、無奈的、被遺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