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裝飾雜志社身處深圳福田區,周邊有深圳市民中心、會展中心等公共建筑;有香格里拉、喜來登、麗思卡爾頓和在建的希爾頓等星級酒店;有鳳凰大廈、聯合廣場、星河世紀等代表著現代化標準的辦公大樓,算是深圳的核心地帶。和這些高樓大廈、氣派建筑比鄰而處的是深圳典型的城中村崗廈村。他們共同構成了這個城市的形象:鄉土與西化、落后與發達、樸實與奢華、激進與保守——于混亂、粗糙中涌動著勃勃野心。
崗廈村有很多“奇觀”:婦女們帶著孩子在超市:大型高級家屠賣場門口恰然自得的坐著聊著,或打毛衣或者喂奶,像在農村的谷場或村頭的大樹底下一般從容;身邊匆匆而過的是趕著工作的穿著真的或假的世界品牌的白領。而這些“白領”有相當大一部分便住在崗廈的農民房,“握手樓”中,花費上千元租上五六平米的單房,每天滿懷理想與斗志進出于賣劣質生活用品、陰暗可疑的小街小巷,若是深夜加班晚歸,還能撞見警察街頭抓人。
有一回站在27樓的露臺小憩,眺望著密密麻麻的農民房和遠處龐大建筑時,心中猛然間升起一種可描述為“激動”的情緒。這個城市有著兩極的面目恰恰表示它還在不斷的變型當中,它正處于新舊交替的起承轉合中,而因此也就意味著,城市里每一位渺小的個人都和時代如此不可回避的緊緊貼在一起,感受它猛獸一般的力量和速度,體會它令人痛恨的墮落與黑暗。這個城市里的每個人,無論原住民還是侵入者,都真切的改變著它并被它深深改變。
它年輕、雜亂、混搭、敞開著大門讓任何人登堂入室,并有機會占有一席之地,它比任何地方都更公平也更殘酷。它讓有地有房身價千萬的村民整日無所事事的蹲在家門口閑散度日,等著收租日的到來,也讓外來的年輕人工作12小時也不過賺來溫飽費用;它讓失意者找到夢想,也讓得意的人黯然離去;它以廣闊的包容教會路邊的小販懂得說“每個人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應該尊重他人”,也以無窮的欲望唆使懶惰的人搶劫殺人斗毆行騙。
如今崗廈正在拆遷,滿目殘垣斷壁,昔日的忙亂喧囂正在成為歷史。村民們將獲得巨額補償或被安置到“文明、現代”的小區,他們將徹底告別舊有的生活方式,無論眷戀還是不屑;他們的后代漸浙不再有身份和資產上的“特權”。與此同時,更多外來者在這場巨大的變遷里,將成為城市中的一份子,標識上“深圳人”的標簽,用個人的生存史、奮斗史鑄就新的城市性格、文化與傳統。這一切,為當代的人所目睹與參與。每個人都被裹挾在這洪流中,來不及反思、審視、批判與緬懷,甚至不知道是該沉痛的悼念對舊有的失去還是該欣喜的迎接嶄新的到來。
絕情的念舊著,嘮叨的沉默著,順從的反叛著,清醒的糊涂著,就這樣,在挽歌與新曲中,歷史在前進著,而我們僅僅處于其中一個翻天覆地的時代。幸或者不幸,恐怕無人可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