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花就像深宮的麗妃,在一年之中悄然生長、蓄勢待發,然后在半日之內燦然開放,迅即凋零,不趕日出,不等日落。韶華雖如白駒過隙,卻也好過朝九晚五的人群,每天早晚大遷徙,難得浮生半日閑。在半日花那里,得失不計較,長短也不重要,即使等到花兒都謝了,也不過半日而已。在這爭奇斗艷的花花世界里,不必說,半日花定是個瀕危稀有的物種。
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
半日花在中國的發現是出人意料的。有首歌這樣唱到:“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里”。這句詞就是對半日花最真實的寫照。
半日花生長在內蒙古、新疆、甘肅的干旱地帶,其貌不揚,只是高十幾厘米的矮小灌木叢,開的黃色小花也跟太陽花差不多。當地牧民對其不以為意,當成雜草一樣,拔來燒火做飯。后來美國人從衛星云圖上發現了這種植物,專家驚呼,這是生長了7000萬年的遠古植物,比具有“活化石”之稱的水杉和銀杏還早幾千萬年,而且,它來自古地中海!
在那么長的日子里,誰也沒有發現它。它是如何從遙遠的地中海來到這沙漠,又是如何變得這么隱忍、沉默?這一切都還是個謎,我們只能從它對沙漠的適應程度,推想這個古地中海的植物系后裔曾經的輝煌。那是歷時幾千萬年的流浪,它不緊不慢,款款而行,歷盡滄桑,最終來到沙漠隱居下來。
沙漠里的半日花變得極其耐旱,它的葉子像細小的針尖,密密叢叢,長不過1厘米,兩面都有毛,覆蓋著厚厚的角質層,可以防止水分蒸發。它的花期在五月,淡黃色小花頂在枝頭,有五片花瓣,頗似梅花,在沙漠里搖曳,它們是沙漠之書的唯一綠腰。
半日花有兩個特殊本領,使得它更能抵抗惡劣的環境而存活。它屬于灌叢植物,長得不高,而且枝葉茂密地長在一起。因此反而比那些有高大、直立莖干的植物,更經得起強風吹裹。另外,它們的葉片和莖干充滿細毛,在夜間具有保溫的功能,能夠應付沙漠里幾十度的晝夜溫差。
請不要再讓我離開
堅強、淡泊的半日花,并不知道它作為“古地中海植物系”后裔的價值,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它的花期太短,它對世界的驚鴻一瞥就足以讓它疲累。在它沉沉睡去之前,它看見有人朝它走來,它想,這些家伙一定比它更疲累,因為他們沒有根。可緊接著,這些沒有根的人就把它連根拔起,在它熟睡的時候,把它投入了火中——這就是機遇造就命運的經典詮釋。
這讓我想起宋代詩人王阮的詩句“只得浮生半日閑”,但上帝卻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半日花一年的等待,再等不到半日花開。
經歷幾千萬年磨礪的半日花,竟然迅速地遭遇滅頂之災,它們的數量急劇減少、似乎隱忍了千萬年的理由,一下子崩塌。原來,它是如此寂寞和脆弱。當然,燒火做飯不足以讓它只剩下幾百棵,最致命的還是荒漠化和工業污染。半日花如今生長的草原荒漠地帶,生態環境極端脆弱,自然條件十分嚴酷,風沙的堆積將半日花一寸寸埋葬。
好在人們在這一珍稀物種徹底絕跡之前,發現了它的重要價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經過漫長的地質歷史、氣候變化,具備適應嚴酷干旱環境的強力稟賦而生存下來的半日花,其研究價值比存活了200萬年的大熊貓還珍貴。在半日花生長的地方,已經建立了保護區。只是,保護區外日益擴張的工礦企業與過度放牧,仍然是半日花脆弱生命的最大威脅。
顯然,雪萊的名句“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并不適用于半日花。流浪千年的半日花沒有青春,也不會老去,它只是漸行漸遠,直到淡出我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