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覆著柔軟萱草的堅固巢穴,可供全世界安恬棲息。
古老的教堂上,留存著許多鴿子搭窩用的殘破的羽毛和樹枝,日積月累,這些垃圾的數量多得驚人。老安杰羅仔細地打掃著,同時留心出現在教堂每一個角落和縫隙表面上的裂紋。在他把教堂粉刷一新之前,這些地方都需要好好地修補一番。
起初,老安杰羅幾乎把它錯認為是另一個廢棄的鴿子窩。“這是什么?”老人探進頭去,好看得更清楚一些。一只鴿子!它瘦瘦小小的,呼吸微乎其微,一動不動。沒辦法,老安杰羅只好避開它,繼續打掃。
臨收工時,老安杰羅把這個奄奄一息的小東西放進帽子里,打算在回家的路上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它。可他都已經站在家門口了,這個小東西還躺在帽子里。
“好吧,只留你住一個晚上?!崩习步芰_嘟嘟囔囔,“而且不能住在屋子里。”然而,當他發現隔壁的屋頂上一只肥貓正舔著自己的爪子,他還是把它帶進了屋。
“媽媽咪呀!我的工作是修理墻壁,可不是修理鴿子窩。”
他一邊動手給鴿子做床,一邊抱怨著。雖然他的工作并不歡迎鴿子,甚至要討厭鴿子,老安杰羅還是把他的業余時間都用來照料它,使它早日康復。
當它恢復得差不多時,老安杰羅帶著它一起去上工。每逢陽光燦爛的周末,老安杰羅便開車帶它一起去郊外,古舊的廢墟和蒼勁的松樹都有助于它的康復。到了晚上,老安杰羅則把自己喜歡的音樂放給它聽。
在老安杰羅的精心照料下,沒用多久,它便完全好起來。一天,吃過早飯,老安杰羅離家去了教堂,它則飛過屋頂,消失在空中。
老安杰羅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他每天帶著和好的泥灰和其他簡單的小工具,將殘舊的墻壁粉刷得光滑平整,將飽受風霜侵蝕的雕像修補得熠熠生輝。就是這樣一份工作,他干了將近一輩子。
它才剛剛開始自己的事業——在一個人們很喜歡去的廣場上表演節目。
日子一天天過去,它有時會中途停下來,默默地看著老安杰羅工作。看了幾個月,它發現老安杰羅的動作有些遲緩,攪拌灰泥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休息的次數也比之前增加了。
一天午后,它忍不住飛到他面前。老安杰羅一副愁容,看起來疲憊極了。
“咕咕?!彼辛藘陕暋?/p>
“嘿,是你,小鴿子,對嗎?我猜你是想念你的鴿子窩了,嗯?”
“咕咕?!彼纸辛藘陕?。
“好吧好吧,老實說,也不知道是這面墻變大了,還是我縮小了,真希望我能有看見這教堂完工的一天。”老安杰羅搖搖頭,撿起小刷子繼續修補傳教士雕像的腳指頭。整個下午,它都陪在老安杰羅的身邊,給他打氣。所以他工作時還要小心地避開它。
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來的每一天,它都陪在老安杰羅身邊,試圖幫幫他。天氣太熱的時候,它用翅膀幫他扇風;當他疲倦至極的時候,它將手帕叼到附近的噴泉,浸入清涼的泉水。午休的時候,它和幾只其他的鴿子為老安杰羅表演節目。
周六去郊游的時候,老安杰羅鄭重地宣布了一件事,“我的朋友,好像應該給你起個名字了??紤]到我發現你的時候是星期三,就叫你‘星期三’怎么樣?
他的提議遭到了沉默的抗議。
“好吧,換成索菲婭?”
當天晚上,索菲婭高興地啄著它的通心粉,聽老安杰羅發表他此生最長的演講,關于那座教堂——他的事業、他的希望、他最登峰造極的藝術品。
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這對伙伴肩并肩地辛苦工作著。
這樣艱巨地工作了兩年多,完工的曙光終于來臨了。十一月一個溫暖的午后,老安杰羅終于把最后一抹灰泥涂在門頂的小天使雕像上。泥鏟清脆而又有力的一擊,宣布了他的工作大功告成。
然而索菲婭萬沒想到,老安杰羅更加悶悶不樂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終于開了口:“你知道,我這個泥水匠是不可能一直活下去的。現在這里是你的家,可我死了,你要住到哪里去呢?怎么才能保證你的安全呢?”
突然,他開口道:“天哪!我真笨!”說著,他抓起帽子和外套,還有一個手電筒,“索菲婭,等著我。”
老安杰羅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精疲力竭的樣子使他顯得更老了。但是當他整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索菲婭在他臉上看到了幾個月以來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當天下午,工人們開始拆除教堂外面的腳手架。腳手架全部拆除后,老安杰羅并沒有出現在慶祝典禮上。人們意識到肯定出問題了。
人們發現他躺在床上,身上粘著羽毛和樹枝。
老安杰羅被人們搬進教堂,那天的教堂看上去煥然一新,每一處都像是新造的一般。
然而,真正全新的,只有剛剛被停放進教堂的那個。
在教堂的最頂上,兩只小天使中間筑有一個完美的小鴿子窩。為了確保它永遠不會被清除走,老安杰羅在窩的下面用泥灰加固,這就是索菲婭的新家。從這里,它可以越過城市中各種各樣的屋頂,眺望遠方郊外那些年代久遠的陵墓和蒼勁的古松。
許多年以后,教堂需要再次被刷新。一對年輕的泥水匠發現了老安杰羅精美的作品。它仍然保持得很好。里面散落著一些羽毛,但是從外面一眼望去,你還是能發現那其實是一頂舊帽子。
泥水匠們走了,鴿子窩完好如初。
沈星田//薦,侯海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