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1967年生。雙魚座。大學哲學專業畢業。做過宣傳干事、文學編輯。現為武漢市文聯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2009-2010年度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寫作詩歌、小說和散文。主要作品有詩集《為水所傷》、《至上的星星》、《我的時光儷歌》,中短篇小說集《杯上的蘋果》,長篇小說集《欲望》、《誰帶我回家》、《在愛中永生》,散文集《影像的火車》,詩文選《旋轉的鏡面》等多部。作品經常被選載和轉載。有詩歌、小說獲獎。
波斯貓
鄰居家的波斯貓在樓梯扶手上坐著,
兩只眼睛望著我,
兩只眼睛——
冰藍,或者寶石藍,或者孔雀藍;
或者變幻成色譜中找不到的一種綠。
這些被我從衣服上愛到詩歌里的顏色,
在別人家的貓眼里。
“喵——喵,……”
兩粒可愛的鉆石陳列在櫥窗里……
我并不曾俯身,摘取,或者購買,
但它的利爪抓了我的坤包,
還要來抓我的臉和頭發。
正是優雅,或一臉的道德感,
使我們疏于防范。
白樺樹
進入抒情的高地,我只是一片陰影。
而
喉嚨被白光照亮了,
腦中的詞奔涌而出:
全是明亮,偉岸,和愛,……
靠著白樺樹,我紅帽,黑衣。
色差也沒有讓我突現出來:
和高比,我太矮。
——白色樹樁上,一粒黑蟻般的塵土:
視覺上連影子都不是。
但這卑微,不妨礙我
成為一架奇異的受寵之琴:
眼里是千江之水,胸中是萬籟之音。
……,我的詩句也亮出了秋天
的其它顏色——
仿佛白樺樹葉的綠、綠黃、和金色。
喀納斯
如果可以甩掉人群,進入森林,就能看
地上的松果,和珍稀鳥類的無性蛋;
如果可以涂掉人群,潛入湖里,就能享
魚水之歡。
“枝椏向上的,是云杉;枝椏向下的
是冷杉;
枝椏無序的,是落葉松。”
“草原像地毯,羊群像云朵,湖面像
綠綢,……”
我原諒人,原諒這些沒有新意的嘴唇。
真實的感受是:
不管戴著有色鏡,還是隔著區間車的印花窗簾,
喀納斯都很美。
如果刪去游人、車輛、度假村,
喀納斯就美得不像人間。
可人影人聲,讓喀納斯的美,
令頭痛者不能欣賞華麗的長句子。
我在隔著幾千公里的中原,
半夜醒來,穿著睡袍寫緬懷詩。
她們仨的視頻對話
“你有一張特別的臉,
它的日漸憔悴讓人心疼。”
“親愛的,我也心疼,
我也心疼你。”
另一個女人插進話來:
“所有的女人都在憔悴,
所有的女人都在心痛。”
一人說:
“雨還在下,越下越大:
冰冷而瑣碎。
淚水流在雨里……。
無從安慰。”
一人說:
“月亮在變,越變越彎:
清冷而消瘦。
露珠掉在地上……。
無從安慰。”
另一人說:
“街道在變,越變越寬:
擁擠而孤單。
人消失在人海里……。
無從安慰。”
“……沒了”
“我是多么失敗啊!”
她哭成了個淚人:
“愛沒了,家散了。”
我看見她四十歲的臉上那樣痛苦,
四十歲的身影那樣孤單,
竟無從安慰她。
我也是多么失敗啊——
一枝三十七歲的筆還在挽留青春,
和愛情。
我寫道:
我們一出生就在回家,
仿佛“一種雪花構成的皮膚”,在梨樹上……
一種東方的香,在唇齒間……
我想用短暫的瞬間拼成的永恒,
卻成了身上的悄悄掉落的皮屑……
不見了
是的,這是肯定的。
晶瑩的琥珀是幾千萬年前
松樹的淚滴;
鉆石是地核的淚;
珍珠也是淚,是蚌的淚;
……
它們都被喻作女人的淚,
但卻不是我的淚,肯定不是。
我的淚
流不成琥珀,更凝不成鉆石,
或許偶爾像斷線的珍珠,
像斷……線的珍珠,珍……珠……
——線斷了,珍珠落地不見,
不見。
“不見了。”我出生地的方言,
我以前的臉龐,我現在的淚滴,
不見了。
不見了,并非就是消失。
肋骨
那條教過夏娃的蛇,
不斷地在詩中出現:
“智慧,是要你們——
語言簡潔而恰到好處。”
這個復眼的先知,
一出世就是超現實主義視覺藝術家:
它看到的
——是未來夏娃的很多份拷貝。
“你丟失了純真,
可你知道了果子的味道,
還獲得了透視眼,”
這是文明的代價。“親愛的,
你是我的部分,是肋骨
當然會疼。”
后來,她們學會了穿高跟鞋,
還束了胸,跳肚皮舞,……
可仍然疼。是女權救了
這些骨感美人。
寫作,放逐了原罪,解放了她自己,
而束縛了一些詞。
家鄉
貨車駛過碎石路,
一個肉身的外來詞,像部分的
倫理學和美學撫摸著,
鄉村的面頰。
田野有許多顏色,和它的陰性形式:
大米、白菜、雞、鴨、魚……,
去填充城市巨大的胃。
它是這些食物,而不是任何人
的家鄉。
像一些奇怪的消化器,
我們吞下它們,又吐出。
后工業時代,
令那些粗糙的喉管,和細密的粘液,
也不當它是親戚。
(選自《詩刊》2009年5月下半月)
我的詩歌的語言不高于生活,也不低于生活,而是要與生活水乳相融。語言在生活中就像是一種尋求光的形式,使暗處閃亮或者使刺目的地方變成柔光。詩在我這里,它對生活是一種矯正、一種修補、一種撫慰,同時,生活對詩歌不僅是一種裝著詩歌原材料的器物、一些媒質、也是一種引導、一種啟示。似乎是這樣的——我所說的生活既是生活的,又是詩歌的;而詩歌,即是詩歌的,又是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