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張賢從出租屋出來,先到飯館舒舒服服地用了早餐,便優哉游哉地來到長途客運站,這里是他的主要工作場所。他嘴里叼著煙,手上拿著煙盒,在車站廣場上閑逛著。看似閑逛,其實他的雙眼正像鷹眼一樣搜尋著目標。
半個多小時后,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目標,他正要調頭時,就見一個背個大包的青年農民工向他走來,這人到他面前停下問:“大哥,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趕去南倉的車?我叫邰剛,我來時是趕火車來的,今天火車票賣完了,我爸病了,我要急著回去,只有趕汽車了,又不知道在哪兒趕。”
張賢抬眼看了看這人一眼,心想,正愁沒窟窿下蛆,就來了個賣藕的,就是你了,誰叫你老實得這么可愛呢。他說:“哦——你去南倉?你算問對了,我們就是跑這條線的,我表哥在開大巴,我是給他賣票拉客的,車子就在拐過那彎不遠處,很快就要發車了,你先買票吧,這時買了票還有座位,再遲就沒有了。”
“太好了,多少錢?”邰剛問。“不貴,六十八元。”張賢說。邰剛放下包,背過身去伸手進內衣袋里掏錢,遲遲掏不出來,張賢催道:“快點,時間不多了,我還要招呼別人呢。”
邰剛好不容易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張賢說:“我的散錢都吃了飯了,給你這個。”張賢接過錢說:“你看你,就像有幾十萬似的,藏那么嚴。”他邊說邊把這鈔票捏到左手上,說:“我找你三十二。”他右手從衣袋里掏出一些散錢,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說:“別忙,我看看你這錢再說。”他把那張百元鈔展開,對著陽光仔細地看了看,驚叫道:“你這是張假錢,你他媽想騙老子?”他吼著一把揪住邰剛的領口。邰剛大驚,忙從他手上接過這張鈔票對著陽光看,再經張賢一指點,果真是張假鈔,他臉色一下變了,“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不知道,我——我另外給你拿。”
邰剛說著又掏出一張百元鈔遞給張賢,張賢拿著錢說:“這還差不多。”他說著放開邰剛,然后把這張錢展開,看了看又大叫道:“這張也是假的!”邰剛一把抓過再一看,果真是假的。他著急地說:“這是老板才發給我的工資,怎么會是假的呢?”張賢說:“兄弟你太老實了,現在有些黑心老板專門發假錢給工人,你把錢全掏出來我幫你看看,說不定全是假的呢。”
邰剛又掏出一千四百塊百元鈔,張賢幫著一一驗看,果然全都是假的。
“我的媽呀!”邰剛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你看你看,我沒說錯吧,他媽的這些黑心老板,這不坑人嗎?”張賢的口氣充滿了同情,可這時他嘴角卻隱隱露出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得意的笑。
不錯!邰剛手里的這些假錢,全都是張賢偷偷換的,他手里的煙盒下面一開始就藏著假鈔,口袋里還裝有早就準備好的假鈔,趁邰剛不注意以及后來緊張惶恐時,他以迅速而隱蔽的手法把邰剛的真錢——換成了假錢,這就是張賢的職業,干這一行的人就叫“鬼手”。
張賢干“鬼手”這一行一直瞞住家人,這畢竟是見不得人的“鬼”玩的手法,可口袋里藏不住錐子,后來他父親還是聽到了風聲,問他他是死不承認,只說自己是憑力氣打工。前年春節時父子倆吵了一架,父親把他買的東西全扔出了屋,把他給的幾百塊錢也扔進了茅廁。他負氣離家,變本加厲地干,破罐子破摔,把騙得的錢全都吃喝嫖賭任意揮霍,他越騙越精,別的“鬼手”大多被抓過,而他到現在還一次都沒栽過跟頭。
此時,看著地上捶頓足胸的邰剛,張賢不但沒有絲毫同情之心,反而要進一步擴大“戰果”。
他蹲下身,拍拍邰剛的肩說:“兄弟,認倒霉吧,誰叫咱們是農民工呢?可你總不能不回家吧,你老爸還病著呢。你還有卡嗎?趕緊取點錢出來買票吧,快點,再二十分鐘車就開了。”
邰剛恍然大悟,迅速掏出一張卡說:“我有卡,我馬上取錢給你買票。”張賢說:“我看看你這是什么卡。”他接過卡一看,心中一涼,這種卡他身上恰好沒有,要是他身上有這種卡,他會把這卡換了,再跟他去取錢,設法弄到密碼的。此時周圍恰恰又沒有其他“鬼手”可“聯合作戰”。無奈,他只能跟這倒霉鬼一起去取錢了,等他取出了錢,再換。
“快快快,我跟你去,遇到你我今天真是遇到鬼了,要不然我早就拉夠客走了。”張賢說著幫邰剛提起包,兩人一起到了一自動取款機前。
邰剛摁了二百的取款額,張賢踩了他腳一下,趁邰剛低頭揉腳背時他迅速地又摁了個零。邰剛見取出的是二千元,自言自語地說:“真是糊涂了,怎么就多摁了個零。”他說著把這兩千元裝進了衣服內面的口袋。張賢說:“你真是糊涂了,你取錢不是買車票的嗎?”
“哦——你看我,真是被氣糊涂了。”邰剛說著掏出一張百元鈔給張賢,“動作快點,你不是說遲了嗎?”邰剛催道。張賢故技重演又換了一張并大叫道:“這也是假的,取款機都有假錢,這是什么世道喲。”
邰剛聞言,再次大驚,他一把掏出才裝進去的這摞錢,“不可能不可能,取款機里的怎么會假呢,你快幫我看看幫我看看。”他說著把錢一張一張地很快遞到張賢手上,張賢以從未有過的迅捷手法一一調換。
最后,邰剛看著手上一沓假錢,捶首頓足仰天長嘆:“天哪——!”
突然,邰剛一把抓住張賢的衣領大吼道:“是你,是你這個騙子,你換了我的真錢,你還我錢!要不我報警抓你。”
張賢大驚,萬沒料到這小子一下醒了。“你胡說!”他邊說邊掙扎著要跑,可邰剛哪里肯放過他,兩人一爭,很快有人報了警,警察很快趕到。邰剛說:“他用假錢換了我的真錢,他是騙子!”張賢說:“你胡說,你有什么證據說我換了你的錢?”
邰剛大聲說:“就是你,就是你用假錢換了我的真錢,你身上一定還有假錢,你敢讓警察搜嗎?”聽他這一說,張賢一下底氣十足,因為他清楚他身上的假錢剛好換完,此時他身上的百元鈔全是真錢,真是老天保佑啊,他于是大聲說:“搜就搜,要是搜不出假錢老子告你誣陷。”
警察當真動手搜張賢,共搜出三千五百元百元鈔,一驗,其中一千五是真的,另外二千元卻是假的。“你還有什么話說?”警察問。張賢驚得目瞪口呆,他再次一張一張地驗看這剛剛換來的取款機里取出的錢,確確實實全是假鈔,“這——”他一下傻眼了。
“他一共騙了你多少錢?”警察問邰剛。邰剛說:“一共三千五。”警察把那一千五真錢還給邰剛,又問張賢:“還有二千塊真錢呢?交出來!”
“我——我——”張賢此時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我今天遇到鬼了!”他叫道。“什么?你敢說我們是鬼?”警察拍他一巴掌問,又說:“你才是該死的‘鬼手’,老實點,走!”
張賢被關了起來。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兩千塊怎么就變成假錢了呢,難道真是遇到鬼了?一連想了三天三夜,他猛然明白過來,對!我是遇到了鬼,這鬼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叫邰剛的小子,是他把從取款機里取出的那兩千塊裝進衣袋,他再掏出來時已把這兩千塊換成了早就準備在里面的假錢,難怪當時他很快地把錢遞給我讓我看,后來當著警察又一口咬定我身上還有假錢。半年多來我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大的冤大頭,當時一得意便忘了形,在陰溝里翻了船。對,一定是這樣的!他想清了這個問題,可接下來的另一個問題又讓他成了丈二和尚,要是這樣,邰剛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他那三千五還是三千五,他并沒多得到什么呀,那他這么處心積慮地騙我把我弄到這里面來又為了什么呢?
十天后,張賢裝著一肚子的問號被放了出來,他進了一家館子準備先大吃一頓再作計較。飯剛吃到一半,進來一個人讓他一下子跳了起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邰剛。邰剛一見他,轉身就跑,他起身就追。
“臭小子,老子就是專門騙人的,你竟敢來騙我?”張賢邊追邊恨恨地罵。很快,他把邰剛追進了一家小旅館,邰剛跑進一間屋關了門。張賢說邰剛欠他的錢,叫服務員打開了門。進屋一看,邰剛坐在床上望著他正笑呢。
“你小子騙了我還敢笑?”張賢大怒,揮拳便朝邰剛沖過去。卻不料從門后突然躥出一個人來,抬手兩耳光把他打得眼冒金星,身子轉了一轉,他立定了一看,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親爹張大有。他看看邰剛又看看他爹,不解地問:“爹,你怎么來了,你們——?”
張大有怒氣沖沖地說:“人家說你在當騙子,我問你你死不承認,我想弄清你究竟在干什么,才找來邰剛專門來試試你,你果然是個騙子,那天你的一切我藏在暗處全看見了,今天又專門來‘接’你,你把祖宗先人的臉都給老子丟盡了,你這次要不跟我回去,我一輩子不認你了。”
張賢像個木頭人愣在那里,邰剛過來拍拍他的肩說:“我以前也干過你這行,但我早改了,我現在開家公司呢。其實我不叫邰剛,我是來跟你抬杠的呢,你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張賢含淚深深地埋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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