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捷達男

1

9月的南京，天氣依然又悶又熱，從人潮擁擠的地鐵站里走出來，林飛雁只覺得頭暈目眩，胸口發悶，腳步有點虛，到馬路對面等車的時候，她有點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摔倒了。正在這時一輛黑色捷達忽然從旁邊的馬路拐出來，只聽得輪胎和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在她身前強行停下來。

一個虎虎生風的男人跳下車來，也不拉她，搶先說道，告訴你，我可一分錢沒有，你別想訛上我。林飛雁摸摸昏昏沉沉的腦袋，艱難地說，麻煩你帶我去醫院吧，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男人往后跳了一步，一臉驚恐，你休想賴上我。

林飛雁翻翻白眼，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又不是專業碰瓷的，我不會訛上你的，再說你的樣子像是有錢人么？只是我現在需要去醫院，麻煩你送我一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幾個人看這情形不忍心，就勸男人，你就送她去醫院吧，你看她的臉色多蒼白，好像是病了。一個老者上來說，小伙子，我給你作證，不是你撞的人。我就住在這幢樓上，如果將來她訛上你，你可以來找我。現在救人要緊。

男人看著情形，大約也知道自己難以逃脫，于是將林飛雁抱上車，一路往醫院開去。車上男人通過后視鏡看林飛雁，一邊自言自語，真是倒霉啊，一天之內居然會在同一條河里翻船。

不過是低血糖，林飛雁掛了葡萄糖，又歇了一會才緩過勁來，走出醫院大門，男人說，你現在沒事了吧，那我就走了。

林飛雁喊住他，等一下。

男人吃驚地看著她，結結巴巴，你不會，不會想——

林飛雁撲哧一下笑了，我是想謝謝你，可是我今天帶的錢不夠，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改天我把錢給你送過去。

男人蛇一樣哧溜鉆進駕駛室，做好事哪里有留名的呢。然后一溜煙地消失在拐彎處，林飛雁只記得他車牌號的最后三位數是741。

2

再次見到741，是他來店里退衣服。他態度蠻橫，往凳子上一坐，今天不給我退，我就不走了。

店員們拿他沒有辦法，只得找林飛雁，她出來，一下子就認出來他，氣死你，原來是你啊。

氣死你也認出了林飛雁，一臉不解地看著她，什么氣死你。

林飛雁說，你不告訴我名字，我只得記下你的車號，741，不就是氣死你么？

這一說，氣死你也笑了，看不出來你還蠻幽默的呢。不過我不叫氣死你，我叫楊朝暉。

中午林飛雁請楊朝暉吃飯，這才知道楊朝暉來退的衣服，是前些天女友拿他的信用卡購買的，林飛雁有點疑惑地說，怎么了，這衣服穿著不合適么，還是哪里出現了質量問題？

楊朝暉擺擺手，才不是呢，是她傍上了大款，就看不起我，這幾件衣服她買回去根本就沒有穿過，卻花了我幾千大洋，退了我還能少受點損失。那個男人有什么好呢，年齡大得都可以做她爺爺了，頭頂禿了，肚子鼓了，不就是有輛破寶馬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飛雁說，我覺得你有仇富心理。我能理解她的決定，畢竟每個女人都會有一個名車的夢，當只身坐在豪華的座椅上，看著別人艷羨的目光，立刻就會覺得自己氣質非凡。說到這里她目光灼灼，似乎置身在寶馬里一樣。

俗氣。楊朝暉說得很不客氣，寶馬是車，捷達就不是車么，什么坐了好車就氣質非凡，我覺得這不過是個托辭，實質上就是虛榮。

林飛雁翻翻白眼，她知道這樣的話題再次糾纏下去，無異于是火上澆油，所以轉了話題，不過你好像并不傷心呢。

楊朝暉往地上啐了一口說，我現在想明白了，這樣的女人遲早留不住，早離開早好。既然不是真心，還有什么好為她傷心的呢？話是這么說，但林飛雁還是看出了楊朝暉眼神里的落寞。

3

林飛雁喜歡寶馬，無數次，她看著馬路上車來車往，寶馬行駛在其中，忽然就有了舍我其誰的霸氣。車里面的男女，有著驕傲的氣質，她曾經對著朋友們說，像我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坐寶馬。有的把這話當成了一句玩笑話，有的譏諷她是個拜金女，可林飛雁并不理會，甚至卻把這當成了人生的理想。

她開服裝店，賣的全部是高檔服裝，顧客并不多。楊朝暉說，你看你對面的小店，價格便宜，自然顧客盈門。

楊朝暉不知道，她開店并不是為了多賺錢，而是為了試穿到最新款式的衣服，她希望，自己的寶馬王子出現的時候，自己呈現的是最美麗的一面。

楊朝暉卻不以為然，他說，你們這些女人啊，太虛榮，頭發長見識短，根本看不出像我這樣的男人才是潛力股。

林飛雁說，潛力股？潛下去浮不起來吧，你說說看，你有什么？

我年輕，有房有車，存款不多，但能夠保證生活無憂，這是什么？這就是小康，當然這不過是個基礎，以后的日子，那可謂是一片光明。

車？就你那破捷達？那不過是交通工具罷了。林飛雁說，你看看這個城市里，有幾個人還開捷達？

這你就不懂了，我為什么要選擇捷達？是我沒有錢買別的車么？不是的，只是我就覺得這車好，馬力大，維修費用低，你知道它有個什么外號么？叫做馬路小流氓，這車要一上路，那其他車都得靠后站。

林飛雁看著吹得天花亂墜的楊朝暉，你就吹吧，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楊朝暉就嘻嘻笑，人生在世嗎，就得自己尋快活。

他看她的眼神里，慢慢有了一些纏綿的東西，林飛雁看得清楚呢，卻裝作不知，是的，她等了這么久，要的就是一種優越的生活，而楊朝暉只不過給她了愛情的錯覺。

4

王淮下車的樣子很優雅，白色的休閑服更顯得他玉樹臨風，他面容干凈，眼神溫和，林飛雁看著他走進店里面來，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淪陷了。

林飛雁破天荒地當起了導購，柔聲說，先生，需要我幫忙么？

他瞇眼睛看她的樣子，很性感，帶著誘惑的危險，他笑著說，今天堂姐生日，知道她一向喜歡這個牌子的衣服，所以來看看。

可有她的尺碼？這樣選擇起來更容易一些。

就像你這般身高，只不過沒有你這般好身材，可能要大幾個尺碼。顏色嘛，就按照你喜歡的選。然后又輕笑，我相信你的眼光。

離開的時候，王淮說，明天方便么，一起吃個飯，算是對你的感謝。一個小店員悄悄說，老板，看來你要走桃花運了，他看上去又帥又有錢。

林飛雁輕笑一聲，方便。怎么能不方便呢，要知道，她等這一天等得花都要謝了。

王淮剛鉆進車子，楊朝暉的捷達就停在了他面前，一副囂張的樣子，看著王淮協調無果漲紅了臉，林飛雁出去對楊朝暉說，你干嗎堵住人家的去路？趕緊讓道。

楊朝暉一臉得意，不是寶馬嗎，不是名車嗎，我還以為有什么大本事，原來也是害怕堵車的啊。

王淮輕笑了一下，算了，我不跟你這種小市民計較，趕緊讓路，否則我喊警察來拖車了。

林飛雁著急地拉了楊朝暉的衣服，趕緊讓路啊，難道真的要告訴警察拖車啊。

楊朝暉低聲說，他敢，警察局是他開的，人家干嗎聽他的？不過看看林飛雁一臉懇求，還是將車挪了位置。

林飛雁生氣地說，你這是干什么，人家到我這里來消費，是我的客人，你干嗎和人家過不去？

楊朝暉說，我就看不慣這種衣冠禽獸，你知道——

還未等說完，林飛雁臉色就變了，將楊朝暉使勁往外推，然后憤怒地說，你就是一個地道的流氓。

楊朝暉愣了愣，開寶馬的就是王子而不是流氓了么？

看著楊朝暉的車飛速地拐彎走了，林飛雁才意識到，為什么要這么生氣，不過是見了一面，干嗎要替王淮說話呢？

5

一連幾天都沒有看到楊朝暉，電話也沒有一個。林飛雁心說，他還真夠小氣的呢，難道真想老死不相往來么？

倒是王淮來得勤快，今天吃飯，明天去兜風，坐上寶馬的感覺的確不一樣，舒適，看著路人的目光，舒服，林飛雁感覺到心里都開出花來。

那天吃罷晚飯，王淮將車子停在了秦淮河邊上，紅色的燈籠迎風起舞，王淮嘆口氣，這么美麗的景色啊，然后一低頭就吻了林飛雁的眼睛，林飛雁感覺一陣眩暈，是啦，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又似乎，來得太快了些。

從那天之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更進了一層，前座上，后座上，到處都有曖昧的殘存氣息，其實在車子這樣的狹小空間里，一點也不舒服。林飛雁試探著說，要不去你家吧？她心里早已經想了無數次了，這樣一個衣著講究的金龜男，定然有著不俗的住所，別墅？高層公寓，不管哪一種，都讓林飛雁心潮澎湃。

可每一次，王淮都借機搪塞過去了。林飛雁不禁心里疑惑，王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呢？難道說，他早已經有了家室？想想又覺得不對，每個女人都是敏感，更何況這樣年輕英俊的多金男人，如果真有家室，怕是不肯讓他每個夜晚都出門的吧？雖然這么想，但還是覺得什么地方不對。

直到有一天，在湖南路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口，林飛雁看著王淮風度翩翩地從寶馬車上跳下來，打開后車門，然后一對渾身珠光寶氣的男女走出來，一路招搖著走進店里。而王淮則將車拐進停車場，然后一個人靠在車旁邊抽煙。

林飛雁慢慢地靠近，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一切真相即將展開，大約過了有三個多小時，他的電話響了，很快他將車子開到了料理店門口，然后打開車門，小心地護著那對男女坐進去，態度畢恭畢敬。

晚上，王淮再次出現在林飛雁面前，林飛雁上去就打了他一個嘴巴，你個騙子，流氓！你不過就是一個司機，還裝成闊少。

王淮冷笑著說，我怎么欺騙你了，我又沒有說這車是自己的，根本就是你愛慕虛榮。

林飛雁覺得，自己的愛情還沒有迎來春天，寒冬就到了。

6

楊朝暉出現在林飛雁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后的事情了。林飛雁在大街上喊他，說，這些天不見你，你上哪里發財去了？

楊朝暉譏諷說，吆，我還以為你不記得還有我這號人了呢。

呸，小氣鬼，不是還生氣的吧？

我干嗎和你生氣啊，你的寶馬王子怎么沒有和你在一起啊？

林飛雁嘆口氣，別提他，提他我一肚子火。別看他開車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其實就是一個騙子，他不過就是一個司機。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開寶馬的不一定是王子，很有可能是流氓。你當時還不相信我，看吧自己上當了吧。

有一個男人遠遠地和楊朝暉打招呼，楊總，好久不見了，前些日子聽說你受傷了？

楊朝暉禮貌地笑著，還不是河西那片商業街建設嘛，工程太龐大了，我盯了兩天，結果砸傷了胳膊，你說倒霉不倒霉？

男人哈哈笑了兩聲，免災免災。然后又看看林飛雁，知趣地說，那改天再聊楊總，我有事先走。

這邊林飛雁的嘴巴早就張開成了“O”型，眼睛里閃爍著灼灼目光，你是包工頭？

楊朝暉“切”了一聲，然后往后跳了一步，你不會看上我了吧？我告訴你，我是給政府干活，我可沒有錢，你看我開的車都是破捷達。

林飛雁眼珠一轉，然后狠狠地捏了一下楊朝暉的胳膊，楊朝暉跳起腳來，原地打著轉轉，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林飛雁，你個流氓，明知道我受傷，還欺負我，我饒不了你。

林飛雁柔聲說，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沒有看到，疼不疼啊，要不回家我給你揉揉去？然后一臉純情地看著楊朝暉，看得他心里直發虛。

林飛雁想好了，捷達就捷達吧，好歹楊朝暉也是車主，那也算得上是私家車。

楊朝暉猶豫地說，那你的寶馬夢？

就讓它見鬼去吧。

（責編：惠子 chlh2008＠１２６.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