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若要尋找中國現代小說史上將審美觀照指向人之在世終極困境的著作,我們的目光甚至無需搜索便會為錢鐘書《圍城》的耀眼光芒而停落。在圍城中,作者通過對方鴻漸人生體驗的描寫,在現代意識的覆蓋下喚回了一個古老的哲理命題,即,人類存在的困境狀態以及人生出路何去何從的問題。作者對象征和隱喻層出不窮的運用,使其特色鮮明的話語表達在一個恰當的程度上契合了《圍城》主題意蘊的深度和思想批判的高度。除此之外,這樣一個博大而莊嚴的命題,若是沒有一個獨特的敘事結構來支撐,也便絕無屹立的可能。本文正是要分析《圍城》在沿襲傳統小說的敘事模式之外,是怎樣通過適當的借鑒西方流浪漢小說的某些敘事結構特點,以形成作品自身獨特的敘事風格的。
關鍵詞:《圍城》敘事結構特點、流浪漢小說、借鑒與發揚
作者簡介:方茜,女,籍貫山西,重慶師范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文藝學專業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3-0000-01
一、西方流浪漢小說的基本特點
盛行于16世紀中期的歐洲流浪漢小說是西方敘事文學中的一匹“黑馬”。其敘事結構模式(如,定型化的主角、歷險記體裁、敘述體視角、插曲式結構、諷刺性意識)對于現實生活的表現是全面而別樣的。有狹義與廣義之分的流浪漢小說中,西班牙無名氏的《小癩子》作為狹義流浪漢小說的標準使《圍城》被判定為廣義的流浪漢小說。無論是廣義的流浪漢小說還是狹義流浪漢小說,其最大的共通點都是由主人公作為線索貫穿全書。主人公通常是為生存而付出很大的精神代價的人,由其冒險生涯中的每一次經驗教訓描繪人情世態的繁復,從而揭示其現實主義的哲學意義。小說中的主人公不必充當情節的推動者,卻必須成為情節的組織者,其作用是能夠展現廣闊的生活畫面。所以說流浪漢小說的敘事結構是直線型而不是輻射型的。
在18世紀的英國現實主義小說中,亨利菲爾丁的《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因其情節曲折復雜且布局嚴密、結構完整、規模宏大、主要人物性格鮮明突出等特點而居于Top1.的地位。這部小說亦屬于非嚴格意義上的流浪漢小說。從中不難看到《圍城》受其影響的痕跡。
二、《圍城》的借鑒與自身的獨特
《圍城》(共九章)的主人公方鴻漸是一個貫穿全書始終的人物,作者讓情節的設計和展開都圍繞著方鴻漸以使其達到串聯情節的目的。這是一種“綴段式”的敘事結構模式,所以說圍城的總體結構模式承襲了西方流浪漢小說。
《圍城》在借鑒西方流浪漢小說的同時,將中國傳統小說的一些藝術形式完美的融合進去,從而形成了自身獨特的風格和藝術價值。比起流浪漢小說“各人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情節間縫隙較大,作品結構不緊湊”等弊病,《圍城》在敘述上具有嚴密的時空感,圍繞方鴻漸的人生,各章構成相對獨立的故事情節的同時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因果關聯。“如果一部小說情節由一種矛盾沖突構成,矛盾一方的欲望和行動僅只受到矛盾另一方的阻礙,由這單一的矛盾沖突推動情節向前發展,那么情節就表現為一種線性的因果鏈條,這種結構就叫做線性結構。”《圍城》中的情節就是一串有因果關聯的事件。這些事件由方鴻漸與四位女子之間的感情沖突造成,因為各個人物都按照自己的性格邏輯來行動以至沖突,整部小說便形成了生動曲折的“情節流”,這種線性結構與綴段式結構相輔相成的敘事結構,體現出作者精湛的藝術手法。
“情節中的主要矛盾輻射開來,決定著各種次要矛盾,同時也被各種次要矛盾所決定,它像一張網,故稱為網狀結構。”《圍城》的第六、第七章,小說采用的就是這種網狀結構。作者在此運用網狀結構豐富了小說結構的多樣性,反映出社會的錯綜復雜,體現了錢鐘書面對復雜社會現實的時候結構手法運用的適用性。
《圍城》的時空結構(方鴻漸從上海出發到西歐留學又回到上海)避開了流浪漢小說的單一時序和一維空間,可以說是一種進步和突破。
三、《圍城》敘事結構人稱角度上的特點
第一,流浪漢小說的敘事方式都是第一人稱敘事,通過主人公“我”來講述自身的遭遇。在敘述學上,與其相對應的是內聚焦式視點。這種視點不再讓敘述者扮演上帝的角色,明確的控制了主人公的活動范圍和權限。主人公“我”會顯得更為平易近人,親切自然。這樣不僅在形式上消除了敘述者與讀者之間的不平等關系,同時在小說中造成一些空白,給讀者想象提供更大的活動余地。《圍城》由主人公方鴻漸的關照視角本質上也屬于內聚焦視點。此外,《圍城》的敘事結構在人稱角度上采用第三人稱敘事方式是其特色之一。《圍城》是建立在通過方鴻漸寫人生、寫出他及其周圍各類舊知識分子內心深處的劣根性的基點上,如采用第一人稱,就不能廣泛深入的捕捉種種人生相及其復雜的心態。
第二,《圍城》是一部諷刺小說,極大程度的滲透了作者對人情世故的主觀評判色彩。作品運用第三人稱敘事方式,更增強了它的諷刺力度。這種具有鮮明的愛憎感情色彩的主觀評判依附在第三人稱之上的使用,是在流浪漢小說原有的內聚焦視點上的開拓和發展,不僅使作品的內容更加豐富含蓄、富于變化,且大大增強了作品對現實人生的諷刺批判力量。
第三,值得注意的是,《圍城》在許多地方向第一人稱敘事角度“靠攏”。所謂“靠攏”,就是指小說的敘事者變換為由小說中人物(大多為主人公)來承擔觀察主體,實際上就是不以“我”字出面的“我”的敘述。《圍城》盡管采用第三人稱敘述角度,由于時常向第一人稱“靠攏”,使得方鴻漸有了一個內省自責自我認知的形象,作品是想通過這個形象讓讀者能從中更清晰的看到主人公性格變化的軌跡。錢鐘書不僅從小說的整體來考慮選擇適當的人稱角度和觀照角度,而且根據表現人物微妙復雜的心理世界的需要巧妙靈活的變換視角,以保持《圍城》結構的完整性和獨特性。
所以說《圍城》在借鑒西方流浪漢小說敘事結構模式的同時,將中國傳統小說的特色溶于其中,于是便成為了一部“中國式”的流浪漢小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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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健吾:《咀華新篇.重讀<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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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杰拉德.吉利斯比:《歐洲小說的演化》,胡家巒、馮國忠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