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那年大學畢業,對未來并無過多奢望,只希望能盡快找到工作,幫父親還下我讀大學時借下的債。
一所不起眼的大學、一個如洪水般泛濫的專業、一身灰不溜秋的陳舊衣裳,這就是我去應聘時的全部外件。再加上不善言詞的內向性格,在短短幾分鐘的面試時間內,我無法向人展示自己的優點,而不足之處,卻讓對方一覽無余。也曾有過幾次機會,比如做保險、營銷,做了一個月,業務無任何進展,終被公司無情辭退,而當初交出的一部分保證金,被當作崗前培訓費扣除。曾經的夢想在一次次的碰壁中被撞得支離破碎。我絕望了,我想自己不過是漂泊在人潮中的一根卑微的草,終歸會被潮水沖向荒涼寂寥的遠方。
那日,又奔波了一天仍一無所獲,我精疲力盡地回到住處。這時手機響了,是父親焦急的聲音:你母親摔斷了腿。這時我才想起,已很久沒給家里打電話了。父母看見我回到家,欣喜萬分。吃晚飯時,母親細細打量著我,問道:“你瘦了,是不是找工作有難處?”聽了母親這句話,頓時,幾個月來所有的委屈絕望,一齊翻江倒海般涌上心頭,淚水止不住地滾進飯碗,我哽咽著說:“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p>
父親緩緩地說:“這么久沒來電話,我們猜到你一定是找工作很難,別急,總會找到的?!?/p>
每天除了照顧母親,我幾乎都是蝸居在自己的房間里,我害怕出門,害怕遇見鄰居探詢的目光。父親在一個林木園藝場做園藝工人,整天早出晚歸,每晚隱約聽見父母在房間里絮絮地說著話。
一天,吃過早飯,父親對我說:“今天要干的事挺多,你去幫爸干點活吧。”
我跟在父親背后,給樹木剪枝、澆水、噴灑藥劑。手腳笨拙,不大一會兒,我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父親用草帽給我扇著風,說:“去那邊歇會兒?!?/p>
沿著林蔭小道走,拐過一個彎,一陣涼風吹來,我抬頭一看,禁不住驚叫起來,“好美啊!”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地,是一種像蔥一樣的草,草叢中開滿了白色的小花。乍一看,我以為是無數的雪花飄落在這片草地上,細瞧,卻又像一群小仙子舒展開白色的舞裙,翹起細細的足尖,亭亭玉立于草莖上,輕風徐來,便旋起絕美的舞姿。
“這是什么花?”我問父親。
“它叫蔥蘭,但不是蘭科,它遠沒有蘭花嬌貴。春天,萬花爭艷時,它只是一棵普通的草,到了九十月,它才迎來自己的花季。”
我俯下身,仔細端詳這小小的花朵。是一種蓮花狀的細小的白花,密密匝匝,開得熱烈燦爛。父親拾起一朵落在草叢中已凋謝了的花朵,放在我手心,“看看花瓣里有什么?!?/p>
我小心翼翼地摘除凋謝的花瓣,里面是一片片黑色的花籽,扁扁的,摸著有絲綢般光滑柔軟的質感。
“這就是蔥蘭的花籽。來年,它又會長成一棵棵蔥蘭,開花、結籽。孩子,每一朵花都有它的花季,不是所有的花都開在春天,比如蔥蘭,它卑微如草芥,春季時它只是無聲無息地積蓄力量,然后選擇在最適合自己的季節開放。人和花是一樣的,是花,都要開,只不過開放的季節不同?!?/p>
托著蔥蘭的花籽,我若有所思。
對啊,無論生命多么卑微短暫,都不要悲觀失望,更不能自暴自棄,每一次機遇都是一次花開,要像蘭花一樣,讓每一次花開得盡善盡美、開到極致,那么,同樣可以收獲到錦緞般美麗的人生。
我的眉頭展開了。我終于明白父親今天帶我出來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