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情感彎路

一

有人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妻子阿薇年頭外出打工的時候還對我含情脈脈難分難舍，不想，年尾，我們又再團聚的時候，她那張熟悉的臉龐卻失去了夫妻團聚的興奮和喜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冰冷和寒霜。

氣氛咋不對勁？俗話說：幽默是家庭的潤滑劑。我連忙笑道：家是冬天里暖洋洋的太陽公公，撥開云霧時，任何冰霜都會逃遁消失，你難道還在夢的世界里周游沒有醒過來？

阿薇面無表情地說，現在我清醒著呢。告訴你，我要和你離婚！我是女人，別人也是女人，為什么別人嫁的老公就這么會掙錢，而你，你看看你，一年到頭累死累活能掙到多少錢？跟你這樣的窩囊廢生活有啥意思？

我吃驚地看著她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阿薇語氣硬邦邦的：我像開玩笑嗎？我說了要離婚就是要和你離婚。

自結婚以來，阿薇可是一個賢妻良母，安于現狀，安于平淡的生活，真想不到，一個在我看來沒有半點虛榮心的人，有朝一日也會隨波逐流背叛婚姻。是外面花花世界腐蝕了她的樸實和清純，還是她在外面遇上了一個能夠改變她的貧苦命運的多情家伙？

阿薇說，你不要用這種目光看著我，現在這社會，離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生活在一起沒什么意思了，就灑脫一點。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大聲說，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們是成年人，成年人的愛情不是游戲。你想想，離婚對我們的孩子彤彤有多大的傷害？

阿薇也不示弱，她說，那么多的離婚家庭，人家的孩子不照樣活得好好的？人都會慢慢習慣于現狀的，你不要拿孩子出來做絆腳石。

我說，這么說，你是鐵了心要離婚了？要是我不同意呢？

阿薇說，那你就等著戴綠帽子吧，看誰有耐性！

我問：這么說，你在外面是有了別的男人了？

阿薇說，是又怎樣？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想通了就簽字。然后把離婚協議書留下便走了。

一個女人一旦絕情起來，是沒有什么情面可說的，幸好女兒彤彤都是她爺爺奶奶帶，對她媽媽沒什么依賴，要不就揪心了。

大年夜，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只有我家顯得與節日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席間，面對滿桌佳肴，我沒有食欲，只想喝酒，于是，一口口地飲著烈酒，令一旁的父母嘆氣不止。

父親說，你呀，就少喝些酒，你這樣對身體無益。無論怎樣，你都得面對現實，面對所發生的一切。大道理我不會說，但你不能讓人看不起，知道不？

我點點頭，忽然有一種想掉淚的感覺，我已經是孩子的父親了，遇事還要年邁的父親安慰。

我和阿薇的結合是屬于“無心插柳柳成蔭”那種。

在我們家鄉，有一個不成文的慣例，女孩子到男方相親都會帶個女孩相伴，我們那兒叫伴娘。阿薇就是來我家的伴娘，當時我對她不太在意，只是挖空心思地討好相親的對象。相親后第二天，我打電話問對方對我有沒有意思，對方說，她找不到那種感覺，不過，伴她來的阿薇對我卻很有好感。對方給了我阿薇的電話，讓我去追她試試。事到如今，我只好試一試。想不到，我一約阿薇，她就出來了，并對我熱情有加。真應了某位作家說的話：在一個人的生活中，與你無緣的人說再多也是廢話；與你有緣的人，你的存在就能驚醒對方的感覺。

我重整思路去追求阿薇，終于順利地踏進了婚姻禮堂。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幸福的日子過不了幾年，就到了盡頭。唉！錢對一個人來說，真的是那么重要嗎？重要到背叛婚姻舍棄兒女而在所不惜？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晚上，無一絲睡意的我與香煙為伍，思索著糾纏我靈魂的問號……

二

春節過后不幾天，外出打工的年輕人又開始忙碌著裝點行李，義無反顧地為夢想追逐。我也在這個時候帶著傷痛踏上開往南方的長途客車。

我是專門與磚頭鋼筋水泥打交道的泥水工，每日的工錢就那么60元，還要吃自己的，每月僅1000元多一點點。阿薇就是嫌我干這行沒出息才鬧離婚的，但我又能怎樣？我初中畢業出來就是干這工作，一直到現在，哪有資格去干什么體面的工資高的工作？還是安于現狀腳踏實地地干活吧，別想那么多煩心的事。

打工的日子就這樣忙忙碌碌平淡無奇地過著。一日，工地上材料趕不上，全體工人休息一天，我便去附近工地大海處玩。說起這個大海，他可是我們那兒干泥水混得最好的一個，不用抓磚刀不用攪水泥，他的工作就是拿圖紙指指劃劃，而工資卻比我們高多了。去到大海處，大海正和老板聊著，我打過招呼便坐下來漫不經心地聽著。

他們聊的話題是老板與一裝修工程隊發生了不愉快而終止合約的事。我聽著聽著，心頭一陣熱血沸騰，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發展機會，我在這一行業里摸爬滾打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假如有機會的話，我完全可以成立一個工程隊承包工程，但他肯高抬貴手扶持我這個打工仔嗎？我猶豫著，思忖著，最后決定大膽試試，畢竟，機會難得。

我清了清喉嚨，上前給老板和大海各遞上了煙，然后說，陳老板呀，我是大海的同村兄弟，干泥水這一行差不多10年了，我早就想成立一支工程隊，但沒找到發展機會，剛才聽你們說起要找新的承包隊，不知老板信不信得過我，肯不肯提攜我，讓我跟著混碗飯吃呢？

對我的毛遂自薦，大海和陳老板都很吃驚。我也顧不了那么多，繼續說，說實話，一個人要想在某一領域某一行業有所作為，除了信心和相應的工作經驗外，還得有點運氣。陳老板如果相信我的話，我們今晚再協商怎么樣？

陳老板看了我許久，說，我佩服你的膽量和勇氣！既然你那么有把握，我就給個機會你試試。

我們去大排檔一邊喝啤酒一邊協商合作的事，陳老板讓我承包裝修方面的工程，也就是做好主體的樓房讓我刷墻、貼瓷磚、地板磚等工作。陳老板說，我們口頭合約不算數，還要簽合同，等一切手續辦了，你就可以把你的工人叫來干活。

陳老板給我承包的第一個工程是一幢四層樓房的私人住宅。我開始聯系工人，平日一些關系挺不錯的朋友同鄉一聽說我做了包工頭，都愿意為我效勞，我點點人數，還不夠，于是又回一趟家鄉，多請幾個泥水師傅和一些小工出來。

折騰幾天，總算可以順順利利地開工了。雖然說我是一個工頭，但我同樣和大伙一起干活，而且我還負責質量監管和廚房方面的工作呢。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地度過。兩個月過去了，一幢氣派非凡的小洋樓終于裝修好了。我算清工人工資，再除去一些必要的費用，想不到凈賺了一萬多元，那興奮勁簡直無法形容。當即，我宣布晚上請大家去外面喝酒，當然，我不會忘記邀請陳老板和同鄉大海。

三

我承包的第二個工程是一幢工廠的宿舍樓，要在指定的日期完成。我不敢怠慢，在小工不夠用的情況下，到外面一個聚集著許多民工的橋底，請了幾個有氣力的臨時工回來，讓他們幫忙把一車車沙石、水泥和瓷磚一層層樓地搬上去。

有一日，他們幾個搬運工當中最年輕的小劉跟我說，你這兒沒人煮飯，要不要請人煮飯？如果要的話，我給你帶一個人來。

我想，要是有人煮飯，那我就更加安心和大伙兒干活了，于是，我說，人是想要一個，但要見過面再決定，你知道，煮飯這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做的。

小劉點點頭說，你放心，她是我的對象，年輕著呢。

第二天，小劉帶來了一個模樣不錯的姑娘，經詢問，她的確是小劉的對象，他們在家里訂了婚，還未辦手續。她名叫小玲。我同意讓她煮飯，管她吃住，月工資800元。

小玲告訴我，她和男朋友剛從家里出來，找不著工作才暫時投靠做搬運的老鄉。我說，你放心吧，你們啥時候找到合意的工作，跟我說一聲，我會計清工資給你們的。小玲很感激我能這么體諒人。我說，出門在外，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嘛。

轉眼，小玲在我們工地的廚房干了20多天了。這天黃昏吃過飯后，小玲問我能不能先出半個月工資給她。我說，行呀。當即拿出錢包數了500元給她。小玲接過錢對我說，這些錢都是給小劉還債的。

原來，小劉這些天賭輸了很多錢，那些債主追債上門，無可奈何，小玲只好從工資中預支500元還債。我說，小玲，你應該勸勸小劉不要沉迷于賭博之中呀。小玲說，我不知勸過多少次了，就是勸不住，真氣人。

又過了兩天，小玲有點興奮地對我說，她的同鄉給她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明天她就不來煮飯了。我說，既然這樣，那就祝你好運。你的工資晚上再結算給你。

原以為從此以后，我和小玲就不會再有什么瓜葛了。誰料，第三天上午，小玲又出現在工地上，而且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小玲對我說，我還是暫時回來煮飯吧。

從小玲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我總算聽了個明白。原來，小劉有一個賭友是靠他的女人坐臺賣淫而吃香喝辣的，小劉很羨慕，也想這樣不勞而獲，于是連哄帶騙想把小玲推上一條風塵路，小玲死活不肯，為此，他們還打了架。小玲說，這種男人她看透了，她要和男朋友分手。

正說著，小劉怒氣沖沖地趕來了。我說，你小子還是不是男人？逼迫自己的女朋友做這種事！

小劉說，我的事不用你管。說完又對小玲說，你給我回去。小玲說，不回，我決定了要和你分手。

小劉氣急敗壞地說，你要分手是嗎？好呀，我成全你，你把訂婚的6000塊錢還給我，大家就分手。

小玲說，我沒有拿你的錢，你想要就問我家里人給。

我就是要你還。小劉臉色鐵青地說。

小玲被對方逼急了，她說，你要我還錢可以，我首先要和你計清楚，你說，我一個黃花閨女陪你睡了，值多少錢？這幾個月我的工資全部給你賭了，應該還我多少錢？你自己算算！

你這臭女人，敢這樣和我算賬，看我不揍你！小劉咬牙切齒的樣子。

小玲說，你揍呀，你敢動手，我就打110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小劉也許是覺得自己理虧，也許是怕小玲報警，不敢動手打人，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長嘆了一口氣，給小玲遞上紙巾，讓她抹眼淚。望著小玲，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現在不知身處何方的阿薇。阿薇和我分手是因為我窮，沒法滿足她的虛榮心，而小玲與男朋友分手，卻是因為他嗜賭和心術不正。

中午，小玲吃過飯后，回去收拾些衣服，又趕來了工地。工地有許多未裝修的空房，都可以住人，我問小玲想住哪里，小玲說，就住你隔壁房吧，這里就你值得我信任，要不，我也不會來投靠你。小玲說的是實話，雖然大家相處的日子不長，但相互間就像朋友一樣敞開心扉——她把她的家鄉和家里的情況告訴我，我也把阿薇跟我鬧離婚的事告訴她。

四

工地上的伙計們都知道阿薇和我鬧離婚的事，紛紛鼓勵我去追求小玲。我除了在生活上給予小玲關懷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并不是說我不喜歡小玲，而是我覺得這個時候去追求她，有點趁火打劫的味兒。我想，假如我們真的有緣的話，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的。

夕陽剛剛西沉，一輪彎月便掛起來了，撒下淡淡的銀光。

我沖完涼，正想和大伙兒出去，忽然，小玲急匆匆地走來找我，說，出事了！出事了！我問出啥事啦？小玲說，小劉出事了，他犯了案，被公安追緝，他打電話來問我要錢逃跑，你說咋辦？

我說，這事你千萬不能幫他，包庇犯人是有罪的，他再打電話來，你就勸他自首。

小玲點點頭又說，我怕他來找我麻煩。你別出去好嗎？

我說，好的，我不出去了，今晚就陪你。

兩個小時后，幾個民警來到了工地，找小玲了解一些情況。民警對小玲說，小劉參與一宗搶劫案，公安人員正在全力追捕漏網的他，希望你能夠提供他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一旦有他的消息，請立馬通知警方。

民警走后，小玲望著空曠的夜空發呆。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雖然說他們倆已經分開，但他們畢竟相愛過，他走上了犯罪道路，她的心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安。我上前兩步，對小玲說，我們出去走走吧。小玲點頭同意了。

夏天的夜晚涼爽宜人，我和小玲肩并肩地散步，誰也沒有說話。許久許久，我說，小劉是一個心術不正好逸惡勞的人，這種人遲早會出事的，你離開他是對的。你也別想那么多，這個世界上好男人多著呢。

小玲說，我來投靠你除了沒地方去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我覺得你是一個好男人，你妻子離開你是她的損失。我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對我有沒有那層意思。你會嫌棄我嗎？

我說，我怎么會嫌棄你呢？只是，我結過婚，還有一個女兒，我覺得有些配不上你。

小玲說，我不在乎這些，只要你對我好就行了。

真的？我一把抓住小玲柔軟的雙手，心中顫抖著，那是來自幸福的顫抖。說實話，自從阿薇鬧離婚以來，我的心一直封鎖著，如今機會來了，我打開心扉，滿屋的陽光令我欣喜若狂。

從此，工地上的伙計都叫小玲為大嫂，小玲也樂意接受這個稱呼。

這天下午，工地上來了個不速之客，她就是阿薇。看著這個曾經給我帶來無限傷痛的女人，我冷冷地說，你來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

阿薇說，我們只是簽了離婚協議書，還沒有正式離婚，我還是你的妻子。妻子來探望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之間的事你別急，等我和小玲談過之后，再談我們的事。

我對小玲說，小玲，你別慌，我和阿薇已經簽字了，離婚是遲早的事。

小玲很感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晚上，阿薇找小玲談話，也不知道她們倆談些什么，一談就是幾個小時，后來，我讓出我那張床給阿薇睡，我去和其他人合鋪。想不到，第二天，小玲留下一封信便離開了我，信中寫道：

甜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踏上了回鄉的旅途。

昨晚阿薇和我說了許多你們結婚前前后后的事，她說她并不是真心要和你離婚的，她之所以和你鬧離婚，完全是想激發你的潛能，讓你出人頭地，她并沒有像你所說的那樣遇上有錢的男人。當然，或許是她在說謊，但不管怎樣，既然她不想離開你，還愛著你，而你們的婚姻又未到無法挽救的地步，我就沒有必要充當第三者來破壞你們和好。再有，我還要告訴你，我在這兒干的工錢阿薇已經給了，你也不欠我什么了，我們之間的那份情，就當作美好的回憶吧。好好地愛你的妻子阿薇吧，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看完信，我忍不住大聲斥責阿薇：你怎么可以這樣跟小玲說話？當初我不肯簽字，你硬是要逼我簽字，現在我有了這么好的女朋友，你又來拆散我們，你算什么意思？

阿薇說，我就是要來拆散你們，因為我不想離婚了。不錯，前些日子我是碰上了一個有錢的男人，但是，他卻欺騙了我。經歷了這場變故之后，我才明白你的好和可貴之處，即使你再窮，跟你在一起也是安心踏實的。我知道，我鬧離婚全都是我的錯，但人誰沒有犯錯誤的時候？古人都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名訓，你難道就不可以原諒我，給我們的婚姻一次機會嗎？要是你不能原諒我的話，那……我……只好走！

我只覺得心頭一片迷亂，只想立刻轟她走！我知道，情感和人生一樣，有時會走一段彎路，但像阿薇走的這條彎路，再回頭，已無徑，再相守，已無情。

責 編：雪月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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