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安,80后,廣東鶴山人,擅詩歌和評論,發(fā)過文章,入過選刊,獲過小獎,現(xiàn)為本刊編輯。出版詩集《告別繆斯》。
讀過陳衍強的一些詩歌,總能讓人眼前一亮,譬如他的《再寫母親》,不是一般的好。《再寫母親》選擇了一個永恒的情感話題——母愛,寫母親的詩歌,甚至詩歌名篇從來就不缺少,譬如古代孟郊的《游子吟》,近代冰心的《紙船——寄母親》,當代舒婷的《母親》等,要在這一系列篇什的光環(huán)底下寫“出彩”,那是極其困難的,但當我讀到陳衍強的《再寫母親》,心仍然立刻被抓得緊緊的:詩歌因口語而親切,因生活而質樸,因真實而感人,因準確而閃光。
詩人以“再寫”命題詩歌,我下意識重讀一下陳衍強關于母親的詩,除了《再寫母親》,還有之前寫的《贊美母親》。相比之下,詩歌《再寫母親》明顯成熟多了,細節(jié)抓得很準,從母親“從老遠的鄉(xiāng)下來縣城”的點入手,娓娓敘來,細細分析,不再泛泛地贊美。詩人在詩歌一開始就營造了“矛盾”的情感氛圍——母親每次到縣城看我,“都要給我背點洋芋南瓜海椒”,但“這些東西/我花十塊錢就可在街上買一袋”,這是一種真實的情感體驗,是很多人都共同感受到和擁有過的,這種過早的“矛盾”情感表達,并沒有影響詩歌整體的協(xié)調性,相反是及時的,用“真實平常”的敘述輕易而從容地引領讀者入詩,而事實上,詩人對自我的這種內心情感“矛盾”的進一步剖析構成詩歌的主體。
在整首詩歌中,詩人對情感“矛盾”的解構是一種自白式的內心剖析過程,個人以為可以分為三個部分,或者階段:首先是我為什么不想母親為我?guī)|西:“不是我嫌它們太鄉(xiāng)土和廉價/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紀/好不容易種出二十四種以上的植物/我真的不忍心母親佝僂的身子/進城看兒子還要加重負擔”——這樣的句子沒什么可以深究的,因為它就來自于我們的生活經驗,來自于我們思考和情感最淳樸的層面,很自然,又很出色就完成了一個兒子對母親最真摯心聲的表達。其次是母親為什么堅持為我?guī)|西:“我也知道除了這些/她再也拿不出別的慈愛/所以它們比黃金還珍貴/看見它們我就看見她的命/一個洋芋一個南瓜一個海椒/都是她用命種出來的”——這里的情感是流動的,是雙向而互通的,既有母親對兒子的慈愛,母親不辭老遠送來的不僅僅是“一個洋芋一個南瓜一個海椒”,而是“她的命”,她的愛,是她自認惟一能為自己兒子做的,是自己幸福和自我價值所在;也有兒子對母親的理解和體味,因為詩人知道并深刻感知這一切“比黃金還珍貴”,是無價的。最后是我內心深處其實希望母親為我?guī)|西的:“只要糧食和蔬菜還新鮮著/我的母親就活著/并且在山坡上累著”——表面上,詩人似乎又把矛盾和問題給帶了回來,但只要再用心去感受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問題其實已經得到解決,矛盾已不復存在……母親是年邁樸實的母親,是深愛兒子的母親,是為兒子辛苦卻幸福著的母親,而兒子感恩這一切,他只希望母親能好好地幸福地活著,這一切都建立在母子雙方的理解和默契之上,詩歌隨著母子之間最真摯深沉的情感表達和交融而得以悄然升華。
陳衍強的詩歌大多是寫自己熟悉的東西,“語言從來都是從最低的地方寫起”,他“無意刻意去表達所謂的樸實和感動”,但往往能觸及讀者的閱讀神經,因為他詩歌中的簡單而干凈的語言,獨特而機巧的視覺,淳樸而真實的情感,以及對生活細節(jié)的詩意解構,而《再寫母親》恰是這一切的“集大成詩”。當然,我的閱讀審美,以及一貫的鄉(xiāng)村情結也一定程度上影響我對這首詩的偏愛——詩人在寫他自己母親的同時,其實也是在寫我的母親。
附:陳衍強的詩《再寫母親》:
每次她從老遠的鄉(xiāng)下來縣城/都要給我背點洋芋南瓜海椒/其實這些東西/我花十塊錢就可在街上買一袋/不是我嫌它們太鄉(xiāng)土和廉價/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紀/好不容易種出二十四種以上的植物/我真的不忍心母親佝僂的身子/進城看兒子還要加重負擔/我也知道除了這些/她再也拿不出別的慈愛/所以它們比黃金還珍貴/看見它們我就看見她的命/一個洋芋一個南瓜一個海椒/都是她用命種出來的/只要糧食和蔬菜還新鮮著/我的母親就活著/并且在山坡上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