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五年冬,粵西西風坳出了個方圓數十里有名的匪頭。此匪頭姓賴,名仲,三十出頭,彪悍剛勇,一身武藝,更兼詭計多端,陰鷙多疑,故鄉人稱賴匪為“詭匪”。詭匪橫行鄉里,無惡不作,鄉親父老無不恨之入骨。但懾于詭匪淫威,敢怒而不敢言。
一日,詭匪與眾匪徒從朝至暮狂歡濫飲,眾匪徒已紛紛爛醉如泥。惟獨賴匪仍細斟慢酌,毫無醉意。詭匪見眾人醉倒,不屑一顧,嗤之以鼻說:“此等胸量,如何干得大事?”
不料席中有一匪徒甕聲甕氣地應道:“大哥可不要夸下海口,可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p>
詭匪吃了一驚,揪起匪徒胸襟,看那臉相,似曾相識,但一時又記不起在何處見過。只見那小匪一臉睥睨之色,血腥紅眼,一副玩世不恭相。
詭匪平生最恨軟骨頭,最寵硬漢,細看那小匪,毫無懼色,心中已有喜意,便涎下笑臉,親手以土泥大碗斟滿山蘭米酒,捧至小匪跟前。小匪毫不謙讓,一仰脖子,只見碗底。詭匪心中一悸:好個硬漢!
詭匪陪坐于小匪跟前,小匪如實告之:天朗村人,姓洪,自幼孤兒,前無生路,后無退路,今生今世愿在賴爺鞍前馬后效勞。
詭匪一聽,頓時心花怒放。兩人又重新推杯換盞,天南海北胡吹亂扯,直到子夜雙雙醉倒。
翌日晨,詭匪對洪匪說:“南山砣呂伯清匪首揚言要吞并我西山地盤,分我財產,與之奈何?”
洪匪說:“不難,只要在我西山地盤招兵買馬,精選智勇雙全的兄弟三百人,便可清剿呂匪。”
于是,詭匪在西山一帶招募兵馬。時過三日,竟無一人應募。詭匪正焦急中,洪匪獻計,懸紅招募:凡參加我部者官升三級,分田四十頃,腱牛百頭。又過三日,竟無一人應募。
洪匪再獻計:懸紅中再加上一條:若有戰死者,其家眷后裔一律撫恤終身。
又三日,也無一人應募。
詭匪洪匪悶悶不樂,于山寨中飲悶酒。席中,洪匪斗膽再向詭匪獻計:如能抗得呂匪,愿以西山一半地盤奉送,如何?
詭匪眉頭一皺,內心懨懨,擲杯于桌上,于屋內頻頻踱步,狀如熱鍋螞蟻。片刻,詭匪突然大叱一聲:“來人,把這條東西綁出去砍了!”洪匪聞言大驚失色,遂顫抖著對詭匪說:“賴爺可是酒后戲言?”
詭匪不動聲色,手拈黃須,一字一頓說:“我西山山寨遇此大難,竟無一人敢挺身獻計為我解憂,可見全是酒囊飯袋。懸紅一事,三紅之中,你竟猜中我的兩紅,我西山大寨日后只有姓洪而沒有姓賴的。也就是說,呂匪并不是我的對手,而真正的對手是你。若不砍你,今后我賴某可有安身之處?”詭匪言畢,仰首對空“哈哈”大笑。
洪匪泰然自若,對詭匪說:“賴爺既看重我,不勝感激,我死而無憾。只懇求在我西歸之前,讓我見見我的妻子。”
詭匪耳聞洪匪之妻是天朗村大美人,早已垂涎三尺,只是無緣相見。讓他妻子來見,正中詭匪下懷。
不多時,洪妻來到山寨,詭匪一見,果然美若天仙,早已心猿意馬。
洪匪附于妻耳旁,如此這般耳語。洪妻頻頻頷首。洪匪囑畢便對詭匪說:“賴爺,明天剛好是我的生日,來有時,去有日,既然賴爺不留我,只望賴爺看在我跟隨賴爺鞍前馬后數年的面上,留待明天再殺我吧。望賴爺成全?!焙榉搜援叄瑴I流滿臉,悲慟欲絕。
詭匪齜牙咧嘴,一副天煞相,怒道:“留你,豈不毀我江山?”
洪匪說:“賴爺既然不允,洪某請求立死。”言罷,跪于詭匪跟前,挺胸待斃。
洪妻忙撲于洪匪跟前,對詭匪說:“賴爺如果立斬我夫,我愿即隨夫同去?!?/p>
詭匪一驚,連說:“好說好說,看在嫂夫人面上,且饒他一夜,明天再讓他做死鬼吧。”
詭匪說著,那雙淫眼卻不離洪妻胸前臀后。
是夜,洪妻獨居于山寨西邊偏廳。午夜,詭匪躡手躡腳摸進西偏廳,把洪妻壓個死實。洪妻忙賠著笑臉,嬌媚百態,柔情萬種。詭匪心旌狂動,氣喘如牛,雙手忙去扯洪妻的褲腰帶。洪妻雙手死按腰帶,不讓詭匪得逞。詭匪欲火沖天,雙手死命再扯。相持間,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山搖地動,詭匪和洪妻雙雙乘鶴西去。
第二天,洪匪坐在詭匪生前坐過的木交椅上。山寨依舊,場景依舊,只是洪匪坐椅上方貼著一幅條幅:天外有天。
洪匪大宴群匪。席中有小匪問賴爺是如何死的。眾匪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洪匪舉杯踱過來,醉醺醺且有幾分得意地說:“是我……讓……我的婆娘扎上手榴彈……我的婆娘不認識……那東西……”
眾匪啞然,面面相覷,心中驚悚不已。忽一瞬間,大廳內“砰砰”兩聲槍響,眾匪大亂。只見洪匪后腦洞開兩個血孔……
題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