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把祖母看成一只古色的陶瓷
父親正在太陽下給她洗臉
動作緩慢,輕得像一股微風
好像擔心稍有不慎她就會一塊塊碎裂
每天,父親都要這樣
把祖母從潮濕的小屋里小心翼翼抱出來
放到太陽下,輕輕地擦拭
像擦拭一件布滿灰塵而又珍貴的陶瓷
我從沒看到祖母陶瓷般的光芒
那些褶皺像泥土失去水分的紋路
越來越深,越來越大,越裂越開
眼看就要碎裂成一堆真正的泥土了
看到她干癟的嘴巴,用盡最后的力氣張開著
就仿佛看到一只古色古香的積錢罐
想我們取走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分硬幣
這就是我的祖母,一次又一次
將陽光反射到我們身上
火車停下來了
火車停下來了
停在一個叫營山的小站
停在凌晨四點,我似睡似醒
像一個勞累與饑餓的人
想停下來吃點早餐
它吃下了一些奔跑的腳步聲
它吃下了一些呼喊
它吃下了一些背影和這里的黑
卻把我吐出來了,像吐一根已經被異鄉
舔瘦的骨頭。被吐出的
還有與我同行的小馬小章小麗們
營山是他們的故鄉,他們像水一樣
很快就滲進了闊別多年的土地
只有我像一塊沉默的石頭
孤獨地滾向開往儀隴的大巴
而我的身后,有人還在慌亂地整理行囊
徐徐的拉鏈聲,像一把刀子
在這個小城劃來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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