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兄弟

一

長生的手剛接觸門環(huán)，門吱呀地開了道縫，原來里面沒有上閂。他想，葉老板一家起床比他還要早。他把頭伸進(jìn)門內(nèi)，突然蹦過來一只小狗。小狗兇巴巴地朝他吠叫。他仔細(xì)一看，就是自己送過來那只。狗才兩個月大小，剛送來時，瘦弱得像只老鼠，在葉老板一家細(xì)心照料下，越發(fā)健壯活潑可愛了。他把食指豎在唇邊低低吹了句口哨，狗立即停止吠叫，搖著尾巴擠出門外，在他腳邊親熱地嗅來嗅去。盡管好些時日沒見到這狗，看來狗依然記著他，或許感恩他呢，要不，它仍然可能是只流浪無家可歸的野狗。狗是在建筑工地附近草地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他在工地高處干活，他看到它時正在蠕動，黑糊糊的一團(tuán)，他分辨不出是啥活物，開始以為是只野兔。在那個靠近山林的偏僻地方，常有野兔出沒。他以為美味上門，羨慕得涎水都有了，趁著歇息的空檔，叫上福生，兩人繞過圍墻，穿過亂石崗，越過灌木叢，躡手躡腳地?fù)淙ァ０l(fā)現(xiàn)這狗時，它身邊還有兩只死去多時的小狗。他和福旺四處看了看，沒有看到母狗。他想，肯定是窩野狗，母狗說不定離開這個世界了。于是，他把狗抱了回來。

長生是來要工錢的。葉老板欠著他倆十天的工錢。現(xiàn)在他們很需要錢，他們很久沒事可做，眼看就要身無分文。他是第幾次來找葉老板，不記得了。他來時僅見到葉老板一次，但沒有要到工錢。他每次來，總看到葉老板的父親。葉老板的父親八十多歲了，行動非常不便，常常坐在院子里發(fā)愣。老人看到他，總要熱情地招呼他。老人的話很多，拉著他沒完沒了，可能寂寞得太久，難得有人來一趟。老人的舉動，讓長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兩年前過世了。要是父親活著，他可能還不會來深圳打工。父親是個和尚，在鄉(xiāng)下做些死了人誦經(jīng)拜懺的事。按過去說法，父親不算真正的和尚。過去的和尚住在寺院，是吃齋的，從不娶親，時代變了，和尚的觀念似乎也在改變。父親是個文化人，要不怎能識文斷字?經(jīng)書上都是文言文，而且多是繁體字。父親聲音清晰，誦經(jīng)頭頭是道。父親誦經(jīng)時，旁人覺得是一種享受。父親在鄰近很有名氣。父親從沒出門打工，但以此賺的錢足夠養(yǎng)活全家。長生可能受到父親的影響，從小就對吹吹打打特別敏感。學(xué)生時代，他時常伸直食指在桌面敲出極富節(jié)奏的鼓點(diǎn)，甚至課堂里，老師津津有味地講課，他卻在桌子里面小聲擊鼓。還有，他能吹嗩吶，能拉二胡，能把蓮花落敲打得有板有眼。但父親不帶他干這種類似行當(dāng)。父親認(rèn)為他年輕，嗓音不好，當(dāng)不得和尚。父親眼里的和尚口齒清晰，聲音爽朗，像模像樣才行。長生傻乎乎的，說話還有些結(jié)巴。有一回，長生在山上砍柴時跌了一跤，把嘴巴豁破，以至說話帶風(fēng)，變得更像結(jié)巴了。父親后來帶他出門做事，只在誦經(jīng)時讓他在旁邊做一個吹打的配角，誦經(jīng)絕不讓他插手。

父親要了福旺做徒弟。福旺有天賦，是個可以栽培的人。可福旺的文化低，對經(jīng)書上的繁體字還沒認(rèn)識一半，父親患腦溢血突然死了。所以說，福旺還沒學(xué)到手，兩人合伙也做不來和尚誦經(jīng)的事，再加上他倆年輕，年輕了就沒人請。千萬別小看這種行當(dāng)，在鄉(xiāng)下要求還是蠻高的。鄉(xiāng)下人多少都懂一點(diǎn)。于是他們就閑下來，過段時候，只得出門打工。

由于初來乍到，進(jìn)廠的工作不好找，但鄉(xiāng)下人有力氣，他們找工多次無果后，決定打臨工。出門前，長生娘反復(fù)叮囑福旺，好好照顧長生，就像對待自己親兄弟一樣。長生娘知道長生沒有多大出息，之所以放心他出門，因為有福旺的照顧。

二

長生并不失望，這次總算見到了葉老板。葉老板看起來是個大忙人。葉老板有自己的小廠，有小車，也有另一棟新樓。他早就聽說，葉老板是個倒插門女婿，這座舊四合院，就是女方家的老屋。葉老板把父親從老家接來在這里養(yǎng)老，平時很少回來住。長生找不到葉老板的新樓，也不知道他的廠房在哪里，只知道來這里找他。今天，他特意起了個大早，或許能碰到葉老板，把工錢要回來。福旺也來過幾次，都是同樣結(jié)果，后來只讓長生一個人來。福旺把工錢數(shù)目都反復(fù)跟他講過。這是他倆前個月幫他砸墻的工錢。葉老板這座舊院雖然不怎么回來居住，還是請他倆把里面部分舊墻砸掉，重新裝修更換新的。他們干的是砸墻的苦力，砸完墻，把磚頭灰塵等垃圾清理出去，就是等另一批人來干粉刷裝飾一類的細(xì)致活。這種活他們干不來。記得他們干完后，還清理出一些廢電線，舊鋼筋。當(dāng)他們正準(zhǔn)備把這些搬出門口，被葉老板阻止了。葉老板說，這是可以賣錢的東西，扔掉可惜了。葉老板吩咐他倆把這些堆在院子角落。福旺的意思把這些廢舊品拿去賣了，也值幾百塊錢。葉老板這樣一吩咐，他們只得作罷。堆在墻角的廢舊品，葉老板一直沒有處理，長生每次來，都要偷偷瞄上幾眼。當(dāng)初長生要把狗送給葉老板，福旺由此還跟他爭執(zhí)。福旺說葉老板如何小氣，別把狗送他。長生的意思是只送葉老板父親，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何況他院內(nèi)的狗那時被人打死了。

長生避開狗的糾纏，徑直走向葉老板。葉老板可能不認(rèn)得他了，臉面有些疑惑。長生并不介意。長生說，葉老板，我來要工錢的!葉老板朝他看了一眼，沒有搭理。長生又重復(fù)了一次。葉老板才緩過神來，臉上的肌肉極不自然，好一陣才沒好氣地說，大清早的，來要啥錢?長生說，葉老板，你欠我們工錢很久了。葉老板說，沒錢，人都死了!長生耳背，連聲催要工錢。葉老板這回生氣了，朝他說，老人剛辭世，你來添啥亂子?長生這回聽清了，難怪沒看到老人，原來剛剛過世，這種情況在鄉(xiāng)下是不能要賬的。長生連聲說對不起，又說了句葉老板節(jié)哀順變，連忙退向門口。長生嘴唇雖然豁破了，只要說得慢一些，還是說得清晰。長生退到門外，小狗還跟著來蹭。葉老板跑過來飛起一腳，把狗踢進(jìn)門去。狗慘叫幾聲，暈頭暈?zāi)X地竄進(jìn)屋里去了。隨后，葉老板把門一碰，發(fā)出很大響聲。長生聽得身后像響了個霹靂，身子不由得哆嗦了兩下。

長生暗里一喜，心想好事來了，有事可做了，這樣又要賺一大筆，賺他葉老板的錢。長生急急地走，他得趕緊回去告訴福旺。福旺就在前面等他。

福旺看到長生，知道他又是徒勞無功，臉色就有些難看。長生說，兄弟，有戲!福旺問，啥戲?錢要回來了?長生說，沒有。福旺問，葉老板不在?長生說葉老板在。福旺一個拳頭擂在長生胸膛，說，既然在，你就不能要回工錢?福旺還想去葉老板家。長生忙拉著他說，葉老板父親剛死，不好問工錢!

往回走的路上，兩人商量著為葉老板父親哭靈一事，而且決定了，這次更要耍出個特別花樣，感動葉老板，讓他大出血，這樣賺他一筆，吃飯就不發(fā)愁不成問題了。上次葉老板死了一條狗，不是把哭靈搞得非常隆重?不是也請了他們嗎?

三

那一次，葉老板家的狗在門口被人活活打死。當(dāng)時只有葉老板的父親在家，當(dāng)他趕緊來看，但老人家眼花，看得不太分明，只看到那人快速溜走的背影。老人家一說，葉老板就猜到是誰了，是自己廠里一個員工。這名員工因有急事回去，向他辭工，可他不結(jié)算工資。葉老板不給工資，員工向他要，找過多次，問過多次，才盯梢到這里來了。可葉老板卻吆喝著狗追咬他出去，在逃路當(dāng)中，被狗扯破褲子，撕出一塊血淋淋的皮肉。這個員工可能記恨了，幾天后又來到這里，用石塊把狗活活砸死。葉老板由此還報了警。這名員工抓獲后，供認(rèn)無諱。葉老板氣憤異常，這還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膽大妄為!葉老板還想搞一個狗喪事儀式。葉老板的意思是，打狗欺主，鄰近都知道了，面子擱哪兒都不自在。

福旺那天來向葉老板要工錢，恰好碰到了，聽說葉老板說要為狗搞個喪事儀式。福旺立即說自己能行，在家里就當(dāng)過和尚。葉老板說，和尚誦經(jīng)，超度不必了，但要哭靈，哭得悲哀一點(diǎn)，只要能感動人，讓周圍的人都知道就好。福旺說自己也行，為了讓葉老板相信，現(xiàn)場表演了一番。福旺在家鄉(xiāng)見過那些特意請來哭靈的人，知道都是女人假惺惺的表演。福旺想起家鄉(xiāng)女人的哭靈，加上好記性，加上好嗓音，把哭靈的模樣都使出來，還像那么回事。葉老板連聲叫好，接著就提出守靈，為狗守靈，三天三夜，一天兩百塊，干不干?福旺不情愿，想，哭靈可以，守靈就不必了，守靈只是孝子才有的事，接著葉老板把價錢翻了一番，福旺就有些心動，才痛快答應(yīng)了。

長生知道后，說也要同去。福旺是個自私的人，眼看到手的錢只想一人獨(dú)占。福旺不讓長生去。長生就跟他爭執(zhí)。長生的聲音很大，許多工友都來瞧熱鬧，知道原委后，都覺得好笑，說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還好意思吵鬧?后來兩個不鬧了，一同說好，說守靈歸長生，哭靈歸福旺。在深圳，死了人時興火葬，不哭靈了，孝子賢孫好像也不怎的哭喪。福旺是知道的。讓他一個人去丟人現(xiàn)眼，覺得有些掛不住面子，長生同去了，有一個相陪，丟面子是兩個人的事了。福旺要長生敲打，他知道葉老板不可能提供敲打響器。長生出門時帶了一副蓮花落，這在深圳可能還是稀罕物。蓮花落是用線繩串在一起的兩塊竹板，敲打時手掌穿在中間，能晃動出清脆的聲音，使起來非常方便。福旺還有一種意思，這樣把自己宣傳出去，說不定今后本地人死了，或許還會請他。福旺看到，這里火葬結(jié)束，親人迎接骨灰盒時，還是請人敲打，做些法事的，走在前面領(lǐng)路的奇裝異服的男子，往往拿著鈴鐺叮當(dāng)?shù)負(fù)u晃，口里念念有詞。他不知道這里叫和尚還是叫法師，就不太清楚了。福旺想，家鄉(xiāng)對喪葬儀式非常講究，他還沒有學(xué)會，或許能在這里糊弄一下本地人。

狗的喪葬儀式上，葉老板看到他們有兩人出場，想把事情再搞得特別一點(diǎn)，就提出披麻戴孝。葉老板還拿出套素衣素服。福旺不肯，長生卻自告奮勇披在身上。這樣，長生既打蓮花落又披麻戴孝，成了個不倫不類的狗孝子。這真是一場滑稽的鬧劇表演，吸引鄰近許多人，都圍在葉老板門口看熱鬧。葉老板雖然花了錢，一點(diǎn)都不心痛，倒覺得氣派，有排場，在眾人面前掙了面子，自覺臉上光彩多了。

那回的錢是到手了，當(dāng)福旺問砸墻的工錢，葉老板卻說，那是另一碼事。意味著這事以后再說。

那只從草地?fù)旎氐男」肪瓦@樣送給葉老板的。長生覺得葉老板把狗的喪事工錢一分不差地給了，他還是個守信用的人。何況一只小狗養(yǎng)在工棚里沒啥用處，兩人要是出門做工，就沒人照顧。福旺想起葉老板那次裝修完后的廢品都舍不得給他們，心里有些不肯，雖然與長生爭吵過，但最終還是由了他。

狗葬到了附近山上，還是長生裝進(jìn)木盒子扛著去的。狗墳也是長生挖的，按著葉老板特意選的地方挖的。可夜里狗墳就被人刨開，狗不見了，肯定被人拿去當(dāng)了美餐。葉老板知道后，又是氣憤。長生去要工錢碰到他的那回，葉老板不肯給，胡說是他們干的。福旺知道葉老板在耍賴，不想給錢了。福旺心里沒鬼，覺得只有理直氣壯地去要，等于向他表明，刨狗墳不關(guān)他倆的事，不去的話，就當(dāng)默認(rèn)了，但去過多次卻碰不到葉老板本人。

四

現(xiàn)在，葉老板父親死了，肯定會把喪事搞得更加隆重，對待狗如此，何況是自己親生父親!他由此肯定會出更高價錢。雖說深圳實(shí)行火葬，但必要的熱鬧還是可以要的，如果葉老板把這都省了，說明他父親在他眼里連狗都不如，人家背后啥話都會說的。

兩人商量了，這回定要狠狠賺他一筆，想起那次狗的喪事，他倆可是出盡風(fēng)頭，雖說丟了面子，但這算什么?這跟家鄉(xiāng)喪事特意請來哭靈的女人差不多，雖然事后受到工友的嘲笑和調(diào)侃，但他們從沒放到心里去。他倆決定，這回不要葉老板邀請，主動上門去。

這時，一個工頭來叫他們做五天的臨工。工頭是福旺的朋友，見他們好久沒做事，好心來叫。福旺眼珠一轉(zhuǎn)，暗里對他說，長生去可以了，我還有事。有啥事福旺就不說了。工頭說，兩個都去，正缺人手。福旺說，還是讓長生去!工頭說也行，再找別人就是。

長生不愿意去。長生想?yún)⒓尤~老板父親的喪事，心想，這種輕松錢不賺，干那種苦力活受罪，反正要幾天，收入不比做苦力少，上回用了三天三夜，這回不止三天了。長生拒絕了福旺。福旺說，我去可以了，你不會哭靈，你要是會哭靈你去好了。心里卻說，你有事可做，如果沒事一同去當(dāng)然可以。見長生不肯，福旺就有些生氣，就惡言惡語地咒罵他。長生這回說，你這勢利眼，我爹當(dāng)初算看走了眼，我娘的吩咐算是瞎說了。福旺說，我一個人去，忙完后再來工地。長生說，要去兩個同去，忙完后同去工地。福旺說，你不去工地，以后我們都去不了，工頭肯定都叫了別人。長生說，管不得那么多了。長生還揪住福旺的衣領(lǐng)，幾乎在威脅他。福旺說，我替你找到事做了。長生說，也得讓我去!福旺說，你放手。長生說，我不放手，除非答應(yīng)我去!長生還一個巴掌清脆地打在福旺的臉上。福旺只覺得麻辣辣地痛。這樣鬧將起來，許多工友都來了。工友們邊勸邊問，都覺得好笑。后來福旺妥協(xié)了。福旺妥協(xié)，是不想讓大伙看到他自私陰暗的一面，人家背后啥議論都有。長生見達(dá)到了目的，就說，兄弟，這回我仍然披麻戴孝，仍然敲打蓮花落，你呢，仍然哭靈，錢的事，你可以少給我一些。

五

葉老板的院門此時正開著。葉老板站在院里，看到他們一前一后進(jìn)門，長生還戴著一塊白布，心里一驚，忙問，有事嗎?福旺朝葉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說，葉老板您要節(jié)哀!這時，長生的蓮花落敲起來。葉老板大驚，問，你們想干什么?長生接著鞠了一躬，鸚鵡學(xué)舌地跟著說，葉老板您要節(jié)哀!葉老板憤怒地問，誰死了?你娘才死了!福旺說，您的老人家不是剛剛仙逝?我們來給他吊孝!葉老板怒吼著說，莫名其妙!

說話間，葉老板父親從屋里慢慢踱步出來，臉上笑容可掬的。他說，我沒死，到閻王爺那里報到了，閻王爺把我趕了回來。兩人目瞪口呆，原來老人家沒死。老人笑著解釋說，我假死一會就醒過來了……

葉老板揮手讓他們滾。老人卻說，年輕人，謝謝你們這番好心。葉老板見他們還愣在那里不動，喝叫小狗行兇。小狗不聽他的，卻在長生腳邊親熱地嗅來嗅去。葉老板趕過來一腳，把狗踢去一邊。福旺覺得很不好意思，說了聲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情況，接著又問，葉老板，我們上次的工錢呢?葉老板不耐煩地說，以后別來要了，這像什么話?

兩人灰溜溜地來到門外，葉老板還在里面大吼大叫的罵人，顯然余怒未盡。

福旺對長生說，我們這樣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工錢要不回了。長生把頭上白布摘下來，說，我們都不該來。福旺說，你要是再來瞧瞧情況就好了。長生說，不怪誰，工錢得想辦法要。福旺說，如何能要回來?長生說，咱們就不能偷?福旺臉上有了笑意，說，那可是犯法的事。長生說，偷他的舊銅線廢鋼筋抵我們工錢，算不算犯法?福旺說好是好，就是沒法子進(jìn)去。長生說，我們晚上去，我翻墻進(jìn)去，把門打開，偷他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福旺說，行!福旺又說，工地去不成，咱們可虧大了。福旺又問，可他院里有狗?長生說不怕，狗跟我熟悉，吹聲口哨，它就知道是我，它可是我送去的。福旺說，就看你的了。福旺最后興奮得把腳邊一顆石子驀然踢得不見了蹤影。

晚上，長生翻墻進(jìn)去后，那只小狗僅吠叫了一聲，后來不再吠叫。兩人畢竟第一次行竊，心里還是緊張，長生又是個急躁的人，慌亂中手里的鋼筋不幸碰撞鐵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這一下，屋里的燈瞬間亮了，里面在問，誰?顯然是葉老板。長生見他穿著條褲衩拉開房門，突然而來的燈光剌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葉老板又問，誰?長生自然不敢吭聲，嚇得扔掉手里的東西，拉著福旺趕緊跑出去。這回鋼筋正碰撞鐵門，響聲更大。葉老板蘇醒似的大聲呼喊，來人啦，抓賊啊抓賊——葉老板聲音格外大，打破了寂靜的夜色，傳出老遠(yuǎn)，附近住戶里的燈先后刷刷地亮起來。

很多人跑出門外，一時間，抓賊的呼喊此起彼伏，充滿了整條巷子，治安隊的摩托車出現(xiàn)了，警燈閃爍而來。兩人嚇得直抱怨爹娘少生了條腿，跑得比風(fēng)還快。眼看人越來越多，警燈的閃爍越來越近。

長生猛然發(fā)覺旁邊有叢茂密的雜草。他趕緊把福旺推了一把。福旺立時跌進(jìn)草叢。長生說，你藏進(jìn)里面去。福旺說，兄弟，要死一塊死，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福旺還想掙扎著爬上來，長生又是把他一推，這才不再動彈。長生說，你在里面，人家看不到的，我一個人跑，把人引開，要不你我都死定了，我們是兄弟呀。長生剛竄出半步，猛然記起什么，頓了一頓，低聲說，兄弟，要是我死了，要是我進(jìn)去了，千萬別讓我娘知道……

責(zé) 編:鄢文江

題 圖: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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