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聞、問、切是中醫在臨床實踐中,獲得疾病的第一手可感材料的有效手段。中醫學發展幾千年來,始終重視四診合參。但不知從何時起,就診中醫的患者大多數都認為,看中醫就看脈,所謂中醫查病,就是通過切脈來完成的。一旦醫生問及病情,患者馬上心存疑慮,懷疑這個醫生到底會不會看病?這種現象在西醫醫院不存在,但在中醫院卻不然,愈是基層中醫院表現得愈明顯,至于個體中醫診所更是唯憑診脈,似乎個體醫生比中醫院校的專家教授更要高明。如此一來,做一名基層中醫中醫師壓力巨大,其指下功夫要與價值數百萬元的大型現代化診療設備相媲美,否則,縱有妙手回春、藥到病除的能力,也很難令患者欣然就診。相反,那些江湖游醫散仙,深諳混世之道,善于揣摩患者心理的,只要能循循善誘,順藤摸瓜,于診脈之中套取患者病情口供,即使用藥不知寒熱濕涼,處方不懂君臣佐使,也常常被尊之為神醫妙手華佗再世,甚至無需用藥,患者也會感覺身心愉快病情好轉。正所謂信者為醫,眼下基層中醫事業不甚景氣之際,患者更是醫食上帝。情急之下,為數眾多的杏林子弟自然也開始學會如何作業,如何沽名釣譽,甚則聲稱無需患者開口,單憑診脈,便知所患為何,敢于挑戰現代設備,患者自然樂于驅從,并尊之神靈。
對此我們基層中醫師應該做些什么?能為脈診做些必要說明似乎較為必要,無論是醫生還是患者,都需要用科學理智的心態來看待脈診。脈診當然重要,但并未達到可以取代其他診查手段的程度,對于普通醫生而言,面對患者如同應付一場嚴峻的考驗,應怎樣能做到更好地遣方用藥呢?
現代醫學認為脈搏搏動的形成,是每一心動周期中,隨著脈壓的周期性波動,在淺表的動脈血管上產生的可以捫到的擴布性搏動反應。古代醫家在長期的醫療實踐中,把脈搏與人體的生理病理狀態有機地結合起來,并且在數千年的醫療實踐中積累了極其豐富的經驗。關于脈學的論著,不勝枚舉,眾多專著之中,首推李時珍《瀕湖脈學》最具有權威性,至今仍為廣大杏林子弟所習頌。該書取明朝以前諸多脈論精華,并且以自己研究脈學的心得加以補充,對各種脈象的主要特征、主病特點,以及相類似脈象的鑒別等,均以歌賦的方式做了詳盡的描述。盡管成書于數百年前,但對現代中醫臨床仍具有巨大的指導意義。雖然目前中醫學術界對脈象研究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也仍未能突破前人,浮沉遲數等二十八部脈象,其體狀、相類、主病等內容仍然與幾百年前的《瀕湖脈學》沒有太大的出入。李時珍的脈學論斷迄今為止,仍具有絕對權威性,再看其脈學詩句,也使用了很多不太肯定的字眼,如……非……既……,或……,多……等,因此說,獨尊診斷,舍棄其他諸診,尤其是問診,絕對不是科學負責的態度。
脈搏作為人體生命活動的外在表現,屬于中醫的范疇,是中醫“知外揣內”的研究方法的又一體現。脈象,可以理解為脈搏的形象,診脈正是通過脈搏搏動的外在表現,即“位數形勢”等內容,分析發生此類脈象的內臟活動狀態及其原因,屬于一種獨特的推理方式。前人對脈象的歸納是建立在數千年豐富的醫學實踐的基礎上的,是逐步積累起來的一套有益的經驗,其中確實存在著較為規律性的內容,但與疾病之間,并不具有絕對的針對性。臨床實踐中,只能做為諸多病情相關資料中的一項必要內容,為辨證分析提供一條有效的依據,但并非絕對依據。前人講究在脈證不符時,舍脈從癥或舍癥從脈,畢竟是脈癥綜合分析,而并非把脈象做為肯定的教條。即使是正常的脈象,也因性別、年齡、氣候、體質等因素,存在著諸多差異,另外也會因為運動、飲酒、饑餓、情緒波動等發生變化。《素問#8226;脈要精徽論》有:“診法常以平旦,陰氣未動、陽氣未散,飲食未進、經脈未盛、路脈調勻、氣血未亂,故可診有過之脈。”對于諸多干擾因素,去偽求真仍非易事。
脈為心所主,是心神的又一表現方式,而心臟的活動不是孤立的,是以諸多臟腑之間相互功能協調為基礎的。臟腑之間,按其功能屬性、五行上相互生克制化。心性屬火,既生于木,又主生脾土,還受腎水的制約,因此,脈搏表現,并非是心臟單純的功能反映,而是內臟整體協作狀態的表現。說診脈,不如說是品脈,對脈的四綱(位數形勢)的綜合體會,就像欣賞音樂一樣,對其韻律、音調、節拍及整體效果加以鑒賞。心為君主之官,但并非君主在唱獨角戲,五臟六腑各有封爵,各系子民,君臣民眾,方為一國之制,國治則君神旺,國亂則君神沮。因此,有“寸口為十二經脈,氣血之大會,五臟六腑之氣血皆變于寸口”。脈象也與其他的機體的外在表現相似,如神色形態、聲息氣味等,不過神色形態需要望而知之,聲息氣味需要聞而知之,而脈象則需要切而知之,也就是說,由于內臟信息所流露的方式不同,而需要醫生采用不同的方式去體會。也正是由于脈是切而知之的,導致對脈的體會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人為差異,同時也正是這種感知方式的特異人為地給脈象診查遮上了神秘的面紗,也由此造就了一大批沽名釣譽之徒。
用來揭示這一神秘面紗的重要手段,也正是采用一切可以感知的方式去了解病人。首先要通過問診去了解患者的切身感受,也只有患者自己對病痛的體會最為深刻。望診、聞診,對神色形態、聲息氣味的了解更不容忽視,事實證明,那些診脈如神的醫者,所青睞的正是望診和聞診,然后憑借診脈以掩人耳目。至于理化檢查,更是必不可少,歷史上沒有的東西,并不意味著沒有存在的必要,而是根本無法做到。無論是微觀量化指標,還是透視、超聲探查所見,都為辨證施治提供了更加真實、準確的客觀依據,診脈當然無法與之相提并論,否則一切現代設備都是多余的,那么中醫師的身份便是無可估量了。也正是由于這些沽名之舉,使得中醫界不斷取得非常“突破”,廣告橫飛,任何惡性疾病、奇難雜癥,對神醫妙手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大醫院不如個體診所,專家教授不如游醫散仙,確實見怪不怪,作業水平的確技不如人。一雙手、一張嘴,即可診治天下雜病,而飽讀經書的專家教授卻要借助各種診查手段,來輔助辨證施治,何去何從,何靈何庸,廣大患者自有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