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帆,本名羅錦環,廣東梅州人,現居深圳。河北散文學會理事,廣東小小說聯誼會副秘書長,某報主任記者。有作品發表在《吐魯番文學》、《小說月刊》等刊物,出版小說《裂痛》,合集《九面埋伏》。
山水畫中我們經常可以看見高山人家,江中一只小舟上坐著一個老翁,戴著斗笠在垂釣……這是一幅很美的山水畫,也是農村較為熟悉的畫面。不過,對于客家人來說,最熟悉的可能是老翁頭上戴的斗笠了。
斗笠在我們客家方言中叫籬麻,在梅州一帶的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只是時至今日似乎已經很少能看見了。記得小時候,我們村的人每一家都有好幾頂籬麻,每一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頂籬麻——用竹篾編織成的籬麻,圓圓的帽沿,籬麻夾層用的是棕葉。戴著它,夏天可以遮太陽,下雨天可以擋雨。以前農村的下雨天,鄉村小路上,隨時都能看見戴著籬麻披著塑料膜趕著牛上田或者回家的人,那種感覺如此的熟悉。
有一次回家,在客廳閑聊中,突然看見家里墻上還掛著一頂籬麻,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激動。忙走過去,拿過來左翻翻右看看,這籬麻有些年份了,夾層中間的棕葉已成了暗灰色,有些竹篾早已斷節了,但拿在手里有老朋友般的親切。
說到竹篾編織,是一種富有特色的民間工藝,源于明末清初,由太湖洞庭傳入嘉定眾芳村一帶,后流傳于民間,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近些年大量的塑料制品代替了日常生活中的竹編制品,致使從事竹編技藝的人越來越少了,而這項民間工藝逐漸走到消亡的邊緣。竹蔑編織工藝的流失,現在連籬麻也買不到了。而以前,村里經常有人會擔著這些籬麻來賣,那時候是很受歡迎的。
一頂籬麻,讓我沉思了好久。母親見了,笑著說,這么看籬麻干嘛?我問母親,這籬麻剩幾頂了?母親說,就一頂了,你爸說要扔掉我沒舍得扔。母親又補充一句說,有些東西還是值得留念的。
現在農村,即使是耕種的人家,籬麻也很少能派上用場了,披個雨衣要方便得多。而炎熱外出也有防紫外線的傘,誰還顧得上老套的籬麻?這年頭,如果你戴著一頂籬麻出去,肯定成了“另類”,或許有些沒見過籬麻的年青人,會把它當成工藝品,但作為籬麻的實用時代已經過去了。
說到籬麻的編織,我突然想起一個會這種工藝的人,年紀跟父親相仿,但輩份卻要大,我管他叫叔公。叔公離我們家不遠,不到一分鐘的路程。我到他家的時候,叔公正坐在屋門口與人聊天。過去一陣寒喧,我問叔公現在還有沒有搞竹篾編織,他聽著一愣,似乎很少人提起這事了。他苦笑了一下說,現在做了也沒人要,早不做嘍!我一聽有些失望,雖然早已料到這種結果。
叔公突然反問我說,你問這個干嘛?我說要做一頂籬麻。我這么一說,叔公倒來了興趣,好像有人提起籬麻就等于還有人記得他。叔公有些高興地說,你要這干嘛?我說我要它作為紀念,假如哪一天沒人記起了,它說不定成寶貝了。我半開玩笑地說。
叔公聽了有些激動,馬上拿起竹篾編織的工具,拿出一根竹子……從破竹到削成竹皮,然后到編織,過程好像在表演。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叔公已經把籬麻編織成半成品了,最后又拿出棕葉裝上,繼續編織,很快成了一頂新的籬麻。叔公說他有幾年沒做這活了,可沒有忘記這個工藝,他說竹篾編織工藝他閉著眼睛都會。
我拿過籬麻后要給叔公工錢,叔公卻堅決不收,他說難得有年青人記得他,只可惜這種工藝快要失傳了。看著叔公失落的眼神,我尷尬得拿著錢的雙手無從安放,就像無從安放這一頂逐漸消失的籬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