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個午后看到那個男人的,八月的陽光毒辣得像一把錐子。男人臉上布滿了汗水,頭發濕漉漉的,似乎剛從水里撈出來。他身上穿著一件臟兮兮的外衣,手伸進衣兜里,遇見人就問一聲,見過阿玲嗎?眼神充滿期待地注視著人家,人家搖搖頭,眼神就灰暗了,他保持著這種奇怪的姿勢,繼續往前走。
阿玲是我的新嫂子,這個男人就是我新嫂子的丈夫。我不明白哥哥怎么會要了一個有丈夫的女人。他給了我十元錢,讓我天天站在村口,說看見一個怎樣怎樣的男人就跑過來告訴他。新嫂子臉上的表情極害怕,我出門時哥哥在身后說,別怕,他來了我們再跑。我看著那個男人,瘦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刮倒,這樣一個人我都不怕,新嫂子為什么要怕?哥哥為什么要怕?我沒有立刻跑回去報告哥哥,而是跟著男人,男人走累了,往一棵大樹下一坐,頭一歪就睡著了。
我悄悄地走過去,男人手還是伸進衣兜里,衣兜撐起一塊,我比劃著,猜想著這是什么呢?猛然有個人拉著我就走,原來哥哥跟過來了,他已經聽到了風聲,新嫂子的丈夫進村了。我回頭看著睡得死豬般的男人,對哥哥說,他懷里有把刀子。哥哥說,我知道。
我說,他醒了就麻煩了,趁他睡著,我們過去把刀子搶過來,把他揍一頓,趕出村。這樣你就能和新嫂子在一起了。沒想到哥哥甩了我一耳光,這種事你想也不要想。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劉老板。
哥哥臉色陰沉得可怕。我太知道那個劉老板了,哥哥進城打工,走投無路時就是劉老板收留了他,哥哥每個月都要打電話回來,劉老板對他可好了,劉老板的妻子對他也好。端午節,哥哥帶給母親一套衣服,說是劉老板的妻子買的,花了三百多元。母親激動地說,大民遇見貴人了。大民是哥哥的名字。她跑到父親的遺像前,焚香禱告。
下一次進城,哥哥答應叫劉老板的妻子給我買一個奧特曼玩具。可哥哥回來時,只帶著新嫂子。我問他要奧特曼玩具,哥哥吼道,催催催,以后買不行嗎?新嫂子卻拉我去了集上,在商店里給我買了個最昂貴的奧特曼玩具。我太喜歡新嫂子了,她人這么好,原來她就是劉老板的妻子呀。
新嫂子是好人,劉老板也是好人,兩個好人怎么分開呢?我突然憎恨哥哥,他為什么要搶人家的妻子?
哥哥回到家,就收拾東西,他對新嫂子說,果然是他,我們不能呆在這兒了。新嫂子嗚嗚哭起來,這時一片黑影遮住了屋子,我扭臉一看,劉老板走了進來,他盯著新嫂子,臉上有種殘酷般的沉靜。
他身上可是有刀子的,我趕過去,想要擋在新嫂子身前,哥哥卻搶在了前面。哥哥語無倫次地說,劉老板,我、我對不起你,可我和阿玲是真心相愛的,你放過我們吧。
劉老板生硬地說,你讓開。哥哥站著沒動。母親應該知道這件事,她這些天總是拉長著臉,很憂郁的樣子。她忽然沖出門外,呼天搶地地哭起來。
新嫂子拉開了哥哥,站在了劉老板面前。劉老板注視著新嫂子,說你瘦了,他突然把衣兜里的東西掏出來,我尖叫著撲過去,卻看到劉老板手里拿著一個長長的藥盒子。你走我不反對,可你不要忘了拿藥片。劉老板把藥盒子放在哥哥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新嫂子對哥哥說,我也要走了。我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能給老劉生孩子,我一直想要離開他,就利用了你。哥哥哽咽著說,我知道,所以我捏著嗓子給劉老板打了電話,告訴他你在這里,想讓他絕了念想。新嫂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哥哥抹著眼淚說,可是老板娘,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劉老板能找到這里來,說明他對你情深意重啊。你以為你離開他,他就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了?
哥哥借了一輛摩托車,載著新嫂子追劉老板去了。看著摩托車屁股后騰起的塵土,母親抹了一把淚說,幸好我給劉老板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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