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戰爭

和她結婚不到半年，他就因為一場車禍，變成了一個廢人。

也不知道到底撞傷了哪兒，那么聰明能干的男人，一夜之間變成了小孩兒，除了她，他誰也不認識了。

肇事司機逃了，她帶著他東奔西走地去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他的病卻毫無起色。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吃糖，他居然伸手去搶。她攔他，他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時候，她的工作早就沒有了，兩個人單靠著街道發放的那一點點低保過日子，每天都吃煮蘿卜和大白菜。后來，他的單位找借口收回了分給他們住的宿舍。她只好帶著他搬到了一間又舊又破的平房里，那么冷的天，他們連暖氣都沒有了。

搬家的那天，她抱著他哭得昏天黑地。而他呢？他根本不明白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會一聲聲地叫著她的名字，拼命地討好地沖著她傻笑。

小平房里越來越冷，她一個人再也熬不下去了。開始下雪時，她終于下定決心帶著他回家去辦離婚手續。

在路上，她的心情變得輕松起來，又開始像以前那樣溫柔而耐心地陪他說話。有時候，還會給他講講他們戀愛時的故事。

雪越下越大。他們坐的長途汽車在高速公路上一點點地龜速行駛著，兩百公里的路程，整整走了兩天。再后來，他們的車被困在了一座必經的大橋前。車上的人全都被轉移進了附近的一家加油站里，她不耐煩和他呆在一起，便一個人到橋上去透氣。

橋面結滿了碎冰。她站累了，轉身時，不知怎地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橋下。幸好她反應不慢，兩手胡亂一抓，便牢牢地攀住了橋欄。

她的驚呼引出了很多人，但每一個人都只是伸頭看了一看，或者是走了幾步，就又縮回去了。橋上太滑了，掉下去一定會死的。

她的手臂漸漸顫抖起來……終于有人撥開人群，飛快地向橋上沖過來了，是他！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臉上癡傻的表情全沒了，他連滾帶爬地就來到了她面前。什么話也不說，就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有了他的力量，她又可以攀著橋欄，慢慢地向上挪動了。可她很快就發現，她每動一次，橋面上的積雪和碎冰，就帶著他一點一點地滑向深淵。

眼看他也離橋邊越來越近了，身后的人群不斷地發出驚叫聲。她也拼命地搖頭，示意他松手，他卻咬緊了牙關，趴在冰水里，雙臂死死地抱著她向橋上拖。

十分鐘后，終于有兩個膽大的男人把他們拉了上來。那時候，他的手已經和她的衣服“長”在了一起，掰都掰不開了。

從此，她再也沒有提過離婚的事。他的瘋病仍然沒有徹底痊愈，他仍然會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討好地沖著她傻笑。

雪災過后，電臺報道了這個感人的故事，主持人激動地說愛情可以排除萬難。

許多時候，我們相信愛情可以排除萬難；只是，對她來說，萬難之后，又有萬難。在大部分時間里，愛情是種束縛，奈何我們向往這種萬難之下的苦壓和束縛。

（責編：惠子chlh2008＠１２６.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