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商界,何海東聽多了破產的傳說,事實上,在他的身邊,就有很多貌似成功的朋友突然一夜之間就破產了。但何海東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那么一天。他的公司規模不大,人員不多,外債很少,最重要的是,他與妻子李梅非常恩愛,賺到的錢除掉維持公司的運營外,基本都交給了李梅保管。李梅是個很傳統的女人,不相信股票債券,只相信銀行。所以,何海東相信,自己斷不會出事的,即便出了事,存在銀行的錢也完全能夠撐下去。
但何海東萬萬沒想到,危機竟然不是在他身上發生的。他和李梅有個兒子叫小成,今年十歲,聰明活潑。誰也沒料到,那天李梅開著自己的車去學校接小成,在回來的路上,竟然出了車禍,小成當場死亡,李梅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得知小成的死訊后,大叫一聲,又暈了過去。等再次醒來,人就有些恍惚了,見到跟小成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追著叫“小成”。這時何海東才知道,李梅去接小成之前,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將,兒子的死完全是因為她精神不集中而造成的。但現在她已經這樣了,打她罵她也無濟于事。一夜之間,兒子死了,妻子瘋了,何海東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了。
因為心思恍惚,何海東在處理生意時接連出了幾起糾紛,賠了很多錢,公司一下子只剩下個空殼了,何海東干脆宣布倒閉,最近發生的意外太多了,他需要時間靜下來。這樣一來,家里的生活突然緊了,而且因為過去大手大腳慣了,現在就是想節省也難。等到把身邊的錢花得差不多時,何海東想啟用李梅存在銀行的錢了。因為這種事都是李梅負責的,他甚至連存折在哪,密碼是多少都不知道。
李梅的治療不是很成功,她每天只是癡癡地坐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目光茫然,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何海東雖然恨她,但還是請了一個胖大嬸長期照顧她。這天,何海東回到家中,讓保姆先出去,然后跟李梅提起錢的事。李梅似乎并沒有聽到一般,仍然呆呆地看著遠處。何海東想起了小成,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說:“梅,兒子走了,你就想開點吧。”話雖如此,但他知道,李梅是不會原諒她自己的,就連他自己,說實話直到現在也沒原諒李梅。“對了,你把存折放在哪了?”
李梅不說話,或許她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說什么。何海東嘆了口氣,回到屋里,四處尋找起來。這些年李梅存的錢應該不少,節省點也能混過余生了。但他找了很久,幾乎把整個家都倒過來了,還是沒能找到一張存折。
朋友們都知道何海東的心情不好,想著辦法安慰他。有一次,何海東被朋友們拉到酒吧,結識了一個唱歌的女孩小白。小白是個很清純的女孩,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人看時,能把人所有的邪念都驅趕掉。何海東很快就被她吸引了,每天都會去捧場。后來,干脆租了間房子和她同居了。有時候何海東也會覺得對不起李梅,但他又一想,李梅毀掉了他的兒子,雖然有心想原諒她,但她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再在一起好好生活,而小白無疑是個最佳的紅顏知己。
小白很體諒人,當然,她也有女人通常的毛病,比如虛榮,喜歡攀比。這天她趁著何海東高興,說:“親愛的,周紅的男朋友給她買了個鉆戒,我也想要嘛。”周紅也是酒吧唱歌的女孩,被一個大款包養了。何海東很想對小白說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老板了,與她在一起時所有的開支基本都是跟朋友借的,只是這樣一來,他很怕小白會不高興,就說:“放心吧,別人有的,你也會有。”
何海東回到家中,再一次翻箱倒柜,又再一次失望了。李梅一聲不響地看著他,很漠然。何海東說:“梅,錢放在哪?我有急用。”
李梅不說話。
“梅,當初你存錢不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嗎?現在我真的需要錢,你給我好不好?”
李梅還是不說話。
何海東想到小白失望的眼神,有些急了,說:“錢呢?那錢都是我辛辛苦苦地賺回來的,你不能一個人私吞!”
李梅把頭轉了過去。何海東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走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扭過來,說:“我是很認真的,錢呢?把存折給我,聽到了沒有?”
似乎他的神色很可笑一般,李梅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何海東氣不過,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吼道:“笑笑笑,錢呢?”
家里能放存折的地方他都找了,難道沒放在家里?不可能,李梅不可能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別的地方保管。莫非是她的身上?想到這,何海東再次來到李梅的身邊,在她身上搜索起來,感覺自己的手像是摸在了棱角分明的石頭上,什么時候她變得這么瘦了?李梅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我想洗腳了。”
何海東一愣,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一個小游戲,還是他看報紙上說的,說夫妻互相給對方洗腳能增加感情,兩人過去時常這樣做,但現在何海東哪有這個心思,他沒好氣地說:“你把存折給我,我就給你洗。”
李梅的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何海東剛一說完,她就扭頭去了陽臺。
何海東很頭疼,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他把結婚證和李梅的身份證拿來,去銀行報失。但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問題,他不知道李梅是把錢存在哪個銀行的。再一想,全市大大小小的銀行也就那么多,抽兩天時間一一去查詢應該能找到。幾天過后,他發現了一個蹊蹺的事——李梅的錢一直是存在某個銀行中,數額不少,但半年前,她一次性地將錢全部取出了。她把這筆錢拿去做什么了?在隨后的幾天查詢中,他再也沒有查到這筆錢的下落。難道她用掉了?何海東的頭一下子大了起來,這筆錢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何海東立即回到家中,質問李梅把錢放到哪去了。然而就像前幾次一樣,李梅只是漠然地看著他。何海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給她幾拳,吼道:“錢呢,我的錢呢?你把錢放哪去了?”
李梅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傻笑著說:“我想洗腳了!”
何海東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劈頭蓋臉地將李梅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后出了門。去了小白那里。小白見到他,急不可耐地在他口袋里翻找著,找了個空后,眼睛就紅了,撅著嘴說:“又騙我,我以為你會把鉆戒買來了。”
何海東坐了下來,長長地喘了口氣,說:“我很累,讓我休息一下吧。”但小白還在那嘮叨著,何海東突然覺得很煩,自己似乎鉆進了小白的圈套一般。一開始,她說不在乎錢和名分,但現在她說的做的哪一項不是為了錢。要是以前,何海東可以毫不猶豫地掏出錢來,但現在他掏不出來。身邊的兩個女人,一個把錢藏得死死的,一個又死死地要錢,他累得不行了。他伸出手來,阻止了小白的話,說:“我們分手吧,你的損失我會適量補償給你的。”說著,不等小白說話,打開門走了。
何海東跟朋友借了一筆錢,托朋友送給了小白。他以為小白會哭會鬧,但朋友回來說,小白一點也沒事,收了錢就走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等到心情安定下來后,何海東再次跟朋友借錢做生意了。他還是保持以前的風格,不求暴利,但求穩定。兩年后,他成立了一個小公司,因為穩重,客戶們都喜歡跟他做生意,這樣他又可以過上以前的日子了。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李梅怎么樣了,也是到了該把恩怨解決的這天了。何海東回到家中,李梅還像兩年前那樣坐在陽臺上一動不動,保姆胖大嬸正在家里打掃著衛生。
李梅更加瘦了,何海東的心情很復雜,兩年時間已經忘記了恨,但愛卻是再也無法回來了。
“梅,我們離婚吧。這樣拖著對我們都不好。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的,不論什么時候,我都給你請保姆照顧你。”
李梅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來,她的病似乎好了很多。
“以前我犯渾,打了你,我跟你道歉,對不起。真的,那事過后,我看開了很多,人不能蒙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走,撞到了墻才知道痛。兒子的死,雖然你要負很大的責任,但我也有責任,我不該只顧著生意不顧家里。要是我能在家陪你,你哪里會去打麻將,你早說你不喜歡那個了,只是太無聊才玩玩的。”何海東嘆了嘆氣,說,“現在說這個已經沒用了,沒別的了,離婚吧,這對我們都好。對了,那筆錢我現在已經用不著了,就全給你吧。”他掏出了已經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再拿出筆來,示意她簽字。
李梅突然沖他舉起雙腳,大聲地說:“我想洗腳了。”
李梅穿著睡褲,寬大的褲管里,露在外面的兩只腳就像兩根竹竿一般。何海東鼻子一酸,這就是他曾經最愛的那個豐腴的女人?他身不由己地來到衛生間,打了一盆水,放到李梅的腳邊。這時胖大嬸很奇怪地說:“怪了,以前她像保護寶貝一般地保護她的腳,我要給她洗都不讓,這會怎么要洗腳了?”
何海東苦笑,胖大嬸當然不會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游戲了。他蹲下來,為李梅脫掉鞋子,鞋子很臟,油污污的,襪子也很臭,已經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何海東忍著惡臭,為她脫掉襪子,“撲通”一聲,襪子里有東西掉了下來。何海東一愣,撿起來一看,是一個塑料袋,里面放著一份入股協議書,甲方是李梅鄉下的一個親戚,乙方就是李梅。上面寫著因為甲方需要辦一間山貨加工廠,李梅入股百分之三十。協議書很正規,下面蓋著公證處的章。這個工廠何海東聽說過了,辦得非常紅火。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去脫另一只襪子,果然,也掉了一個塑料袋下來,里面放的竟然是他跟人借錢的借據!這些東西怎么會到李梅這來的?難怪,那些債主從來不跟他討債,主動去還時他們還都讓他緩緩再還。他哆嗦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向李梅。
李梅早已是一臉的淚水,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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