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開槍

西郊儲蓄所，是城市信用社依托西郊磷礦而設立的一個小代辦點。它遠離村莊和鬧市區，緊靠在廠區衛生室門口，來往的客戶不是太多，業務也不是太好，意在為廠區服務，留住那里的資金不外流。

儲蓄所里總共兩個業務員，他們是大劉和小琪。

大劉四十多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齡;小琪二十出頭，剛參加工作，愛唱愛打扮，雪白的小瓜子臉兒，每天都涂抹得粉粉嘟嘟的，一對笑瞇瞇的狐媚眼，配有兩道月牙兒似的細眉毛，很招男孩子們喜愛!

這天傍晚，天空下著小雨，大劉和小琪把一天來儲存的錢清點之后，放進每天押送現金的專用鐵箱子里，打上封條。在等待運鈔車時，大劉跟小琪說，他要去岳父那邊辦點事情，先走一步，讓小琪耐心等待運鈔車來了之后，把她連同裝錢的箱子一起帶走。

大劉的岳父家在礦上，每天晚上，他都到岳父那邊去吃飯，剩下小琪一個人時，常常是自己把自己反鎖在儲蓄所里面的鐵柵欄里。

門外的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好在天快黑了，來儲蓄所的人也不是太多，小琪一個人靜坐在柜臺里面。

忽然，一個穿黑風衣的年輕人，單手扯著風衣的高領角，擋住自己的大半個臉，大步跨進儲蓄所，柜臺里的小琪抬頭一看，這是一個高個子青年，他徑直來到柜臺前，填寫一張什么單子。

小琪看了那青年一眼，想告訴他，今天的錢都已經封起來了，要想取錢是不可能了;存錢嗎，還可以考慮。可等那個青年把手中的單子遞過來時，小琪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紙條上第一句話是:不許聲張!下面歪歪扭扭地寫道:請你老老實實地把儲存的錢遞給我，否則，我手中的槍，可要指向你的胸膛!

剎那間，小琪意識到遇到了劫鈔的歹徒，想跑，想收起桌子上打上封條的儲錢箱，都已無濟于事!

小琪面對歹徒腋下那黑洞洞的槍口，雖然一時難辨那槍是真是假，但她料定:一場災難就要來臨!她強忍住眼窩中的淚水，想與那歹徒周旋，以便拖延時間。可那歹徒分秒不讓，惡狠狠地輕輕“嗯”一聲，威逼小琪趕快把錢箱遞出來!

小琪下意識地摸過筆，就在歹徒遞進來那張紙條的下面，匆匆寫道:大哥，你最好是自己開槍打開鐵柵欄上的鎖!

小琪想驗證一下他手中的槍是真是假。當然，她也想表明:她是信用社的工作人員，不能在國家財產遭到搶劫時，主動幫助他人作案，她讓對方主動出擊。小琪在留言條上還教他:搶錢的同時，一定要先給她造成肉體上的傷害，以便讓人看出她是與之搏斗的假象。否則，她將面臨著撤職、下崗、被人唾棄等諸多不可想象的麻煩!

緊接著，小琪又送去一張紙條。這一回，她告訴這個歹徒，說她找到眼前的這份工作實屬不易，懇求他實施搶錢時，一定要先把她打昏過去，再搶錢。那樣，事后追查其責任時，她不但可以保住眼前的工作，或許還可以評個“金融衛士”之類。但是，開槍時，不要打在她的致命處，她是爹媽的獨生女兒，她不忍心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建議那個歹徒，可以沖她的腿部或胳膊上開一槍，最好不要毀了她的面容!

小琪說，姑娘家最最珍愛的就是自己的面容，若毀了她的面容，她以后可就無法嫁人了!

那個歹徒看著柜臺里面遞出的一張張語無倫次的紙條，再看看小琪那嬌艷的面龐，還真是美麗動人!一時間，那歹徒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壞壞的笑意。

歹徒原以為憑他手中的家伙，去對付一個小姑娘，用不著真刀實槍地去干，威脅她一番，讓她把保管的錢乖乖地交出來，然后溜之大吉，沒想到眼前這個姑娘，為保住自己的工作，竟然勸他開槍，對她實施人身傷害!

這一來，那歹徒還真有些手軟了，他用高高的衣領擋住大半個面孔，滴溜溜地轉動著一雙賊眼，心想:這該怎樣下手呢?

歹徒手中的槍雖然不是真家伙，可砸開鐵柵欄上的鎖，他還是有辦法的，他隨身帶著起子、鉗子之類撬門開鎖的工具。問題是砸開鐵鎖之后，真正去實施搶錢的過程中，又該如何向眼前這個看似萬般溫情的小姑娘下手呢?是用手中的火槍，給她腿上或腰部打個馬蜂窩，還是掏出腰間的匕首，劃破她那白如軟玉的手腕呢?顯然都不可取!

女孩子的手臂，如同面容一樣重要!那歹徒似乎有些不忍心傷害她，他提出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小琪適當地少給他一點錢也可以。

那歹徒仍舊以紙條的方式，告訴柜臺里的小琪，說明他也是萬般無奈才“鋌而走險”的。至于他為何走到這一步，他沒有仔細地寫在紙上。他只讓小琪在不影響她自己切身利益的情況下，先“幫”他一把。

小琪感到這個人有意思，前來搶錢還心慈手軟，討價還價，可能他是第一次干這種事。

一時間，小琪那緊張、恐懼的心態慢慢緩解下來，她似乎在琢磨，眼前這個小伙子的良心還不是太壞，讓他開槍，他不忍心動真格的;教他搶錢，他又沒有勇氣下手;下一步，該怎樣讓他放下手中的槍，結束這僵持的局面呢?

正好，就在這時候，儲蓄所里進來兩個躲雨的人。小琪量那歹徒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她下手，她反復琢磨該怎樣以不變來應付萬變，以便與他消磨時間。當然，最好是勸他主動放下“屠刀”。

按照常規，歹徒遇到這種不利于下手的情況，就該知趣地離去。可今天，或許是感到柜臺里面的小琪太軟弱好欺了，那歹徒不僅不肯離去，還把遞紙條當作一種游戲似的，與柜臺里面的小琪越傳越離譜了。他在一張紙條中，直言不諱地告訴小琪，夸小琪年輕、漂亮、可愛，他不忍心傷害她，他讓小琪假裝開門上廁所，給他創造一個搶錢的機會，事成之后，他定有回報!

小琪接過紙條后，仍舊以紙條的方式告訴他，說這個辦法不太可取，她們儲蓄所里面有現成的衛生間，她沒有理由離開，讓他再想高招!

那個歹徒忽而避開搶錢的話題，開玩笑一樣，在一張紙條上寫道:如果，我有了很多錢，你會不會嫁給我?

小琪看了那張紙條，抬頭望了那歹徒一眼，想笑，沒笑出來，她埋頭寫道:如果你用智慧和血汗掙到很多錢，我或許能考慮這件事!

那個歹徒看了紙條，半天沒有反應。而柜臺里面的小琪緊跟著又遞出一張紙條，告訴他:看得出，你是頭一回做這種事情，若就此打住，我會原諒你!

小琪還告訴他:拿出你今天來搶銀行的膽量和勇氣去苦干一番事業，我相信，你一定是個成功者!

那歹徒看了小琪“鼓舞”他的紙條后，好久沒有吱聲，但他面部的表情非常復雜，看似在咬牙切齒，又像是在垂頭喪氣。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兩個全副武裝的押鈔員，荷搶實彈地從車上下來了。

那個歹徒一時間有些驚慌，他可能怕小琪會當面指出他是來搶錢的壞人，沒想到小琪卻大大方方地遞上自己的名片，極為友好地對他說:“我們交個朋友吧，但愿你不會讓我失望!”

說完，小琪提上錢箱，跟著運鈔車走了。而那個漢子握著小琪的名片，站在儲蓄所外面的雨地里，呆若木雞，很久一動沒動。

(責編:云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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