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試圖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借男女主人公的幾次重要對話去探尋《罪與罰》中拉斯科爾尼科夫的人物形象特點以及尋找拉斯科爾尼科夫與索尼婭之間情感糾葛的因由。
關鍵詞:罪與罰;陀思妥耶夫斯基;拉斯科爾尼科夫;對話
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文版《罪與罰》。《罪與罰》一直都是世界文學的經典之作,歷來為人們所稱道,對其的研究也是不計其數,就如劉亞丁教授在《文化試錯的民族寓言:〈罪與罰〉的一種解讀》一文中所概括的一樣,有從社會歷史觀點切入的,有以作家傳記為基礎來研究作品的,有從宗教文化角度入手的,還有從精神分析角度分析開始的。[1]本文試圖通過對小說所富含的內在對話性進行分析。依據巴赫金理論,內在對話性可以是在多聲部的內心和外部世界的描述中,也可以是在主人公以及其他人物的意識及心理活動過程中。這種對話性不僅指直接對話,也體現在自白、人物表情和行為等諸方面的相互對話的藝術描寫中。而本文重點探討的拉斯科爾尼科夫形象也蘊藏在對話中。
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描繪人物肖像一般都很簡潔,經常透過外貌、動作的描寫,表達處在運動過程中的人物的心理特征,這點在《罪與罰》中也不例外。他寫到:“順便說說,他(指拉斯科爾尼科夫)非常英俊,有一雙美好的暗色的眼睛,深棕色頭發,比中等身材略高,消瘦而勻稱。但是,很快他似乎陷入深沉的沉思,更準確地說,似乎是出神的狀態,走著,走著,已經不去注意周圍事物,也不愿去注意它。”這就是我們最初從文本中讀到的有關男主人公形象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到這里“美好的眼睛”似乎是在暗示著他是一個善良而深思的青年。而他“似乎陷入沉思”則清楚地表達出主人公所處的苦惱狀態。“他衣衫襤褸,已經是第二天幾乎沒吃什么東西了,但他不用走多久。”當然,如果我們就通過作者有限的形象直接描寫是很難把握拉斯科爾尼科夫形象的。但是還好,我們可以透過他的思想、語言和行為去分析他的性格特點。所以很多研究者就說拉斯科爾尼科夫是深受尼采超人哲學和拿破侖偉人意識深深影響的,因為在小說第三部中,他與偵查員波爾費利談話時解釋自己在兩個月前所發表的文章《論犯罪》中就闡述了自己的主要觀點。他認為:按自然規律人們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平凡的人們,他們只是繁殖自己同類人的材料,他們天性保守,循規蹈矩,喜歡順從;第二類是不平凡的人們,他們具有才華或是天才,是敢于在自己環境中說出新言語的人,他們會越過法律,是破壞者和立法者——以更加美好的事物的名義破壞現有事物,必要時深知會越過尸體和血泊。這種按天性來區分兩類人——“平凡的人們”和“非凡的人們”——的理論,以及敢于越過一切障礙的觀點,很容易讓人想起尼采的“超人哲學”。他認為自己是不甘于平庸的第二類人,所以他需要借鏟除人類的蟲子——“放高利貸的老太婆”,來證明自己的不凡。這是他的人生意識。
二
在論文集《陀斯陀耶夫斯基小說藝術研究》里,彭克巽也提到拉斯科爾尼科夫另一方面還深受宗教信仰問題的困擾,當我們看到主人公敘述完他文章中的主要觀點時,波爾費利問他是否相信上帝、相信基督使拉撒路復活的故事,而主人公都作了肯定的回答。這是導致他矛盾糾結的原因,也是最后能夠皈依索尼婭宗教的基點。他一方面要求自己成為像拿破侖那樣的可以不顧一切的非凡的人,一方面又擔心不能越過心中宗教思想的捆綁。思想就像旋風般在他腦海里旋轉。他認為自己殺死的只是一只“對社會有害的蟲子”,他只想要最必需的錢,將其余的都送給修道院。這里我們就不得不涉及男女主人公的對話,這也是小說中描繪人物心靈深處的重要藝術手段,而且這些對話往往涉及廣泛的世界性“大對話”的意義。這也是小說的新穎之處。就如巴赫金提出陀氏小說具有“復調小說”特征,在他的小說里存在著兩個以上的主旋律(或基本基調),即“獨立和不相匯合的諸聲音和諸意識的眾多性”,通過這些意識、聲音的對話,這些旋律的交響,拓展作品的主題。這些特征在拉斯科爾尼科夫和索尼婭的對話中表現得十分明顯。如第四部中作者寫到:主人公走進索尼婭簡陋的房間,憐憫地看了看她,以很平淡的聲音指出上帝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這讓女主人公無法忍受。最后,他還是跪在她面前,吻她的腳,說道:“我不是向你下跪,而是向人類的全部苦難下跪。”這里可以看到拉斯科爾尼科夫溫柔的悲憫之心。他并不是一個惡魔,而是一個苦苦探尋人類道路、關注人性的思索者、探索者。他也在對話中明白了索尼婭在極端痛苦中忍受著恥辱、在恥辱中懷抱著神圣的感情。他覺得應該去摧毀應當摧毀的東西,然后把苦難背在自己身上。這次對話有助于二人進一步的了解溝通,為最后走到一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里我們必須提及這次對話實際上是男主人公宗教情懷與人生意識的一次較量。索尼婭暫時扮演的是男主人公內心中宗教情懷的一面,讓兩種聲音交織對峙,索尼婭說:“沒有上帝,我會怎樣呢?”她經常祈禱,她的觀念是相信上帝、自我犧牲和忍受苦難。而拉斯科爾尼科夫卻說也許上帝不存在,這像極了尼采喊出的“上帝已死”。最后是誰也沒有說服誰,作者只是把這兩種思想觀念擺在了讀者面前。不過,人類苦難的主旋律仍然響徹于整個對話過程中,也響徹在整部小說中,主人公只是向人類苦難的代表索尼婭下跪而已。
三
在《罪與罰》這本書的第五部中,拉氏在與女主人公的第二次對話里向索尼婭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并詳細分析了殺人的原因和動機。而且他再一次闡述了自己的“超人哲學”,他承認自己有自愛、嫉妒、惡毒、卑劣、瘋狂的傾向。他的怨恨以及對社會的不滿促使了他的殺人行動。故事中拉斯科爾尼科夫自言自語道:“誰在理智和精神上堅強有力,誰便是人們的主宰!誰敢作敢為,誰就會在人們那里有愈多的權力。”他還說:“我想要敢作,因而殺了……”同時他也認識到自己的罪孽:“我殺死的是自己,而不是老太婆!我一下子就把自己毀了,永遠地毀了……殺死老太婆的是魔鬼,而不是我……”最后,他的糾結心理在女主人公那兒找到了平靜:“您離開了上帝,因而遭到了懲罰,把您交給了魔鬼……”她叫他立刻站到十字路口去鞠躬,親吻被他玷污了的大地;向全世界鞠躬,對所有人說他殺了人。讓他接受苦難,重新救贖自己。在整個對話中,拉斯科爾尼科夫都感受到了索尼婭對自己無限的愛,這正印證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觀點:幸福不存在于舒適中,幸福只有通過苦難才能贖買;人只有以苦難才能贏得自己幸福。最后小說以夢的形式讓拉斯科爾尼科夫擺脫了矛盾,而慢慢皈依了索尼婭的信仰,在愛中找到了自我靈魂升華的理由。他永遠地愛上了她,他復活的時刻終于到來。
結論
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自己的妙筆造就了拉斯科爾尼科夫這個不朽的人物形象。他用自己對人的秘密的思考,揭示了還漂浮在空中的拉斯科爾尼科夫般的超人思想和俄羅斯民間宗教觀念之間的一場大搏斗。陀氏通過男主人公最后的取舍提供了自己的答案。他用細致入微的藝術想象力將這場搏斗置放在俄羅斯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探討諸多思想意識、價值觀念在現實生活中的可行性。拉斯科爾尼科夫形象也得以永恒。
注釋:
[1] 見劉亞丁《文化試錯的民族寓言:〈罪與罰〉的一種解讀》,《外國文學研究》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