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希天文神話的差異

[收稿日期]2009年9月8日

[作者簡介]韓德才(1951～ ):男，中國環(huán)境管理干部學院黨委書記，教授。齊凱君(1982～ ):女，燕山大學里仁學院助教。

[文章說明]本文為河北省社會科學發(fā)展研究課題“中外民間信仰比較研究”成果之一。課題編號:200903160

[摘 要]中國和古希臘由于地理環(huán)境、文化構成因素和發(fā)展過程不同，他們的天文神話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可以說，神話是民族的文化之根，是民族的精神之魂。對天文神話的差異及其出現(xiàn)這種差異的原因的分析，是我們探討中西文化異同的一個側面和角度。

[關鍵詞]天文神話 差異 民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G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1-0110-02

神話是人類童年時期對天地宇宙、人類起源、自然萬物一種解讀，是“通過人民的幻想用一種不自覺的方式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當人類處于蠻荒的童年時代，無法完全理解日月擅遞、風云變幻、電閃雷鳴這些現(xiàn)象的奧妙與神奇，便借助幼稚的想象力把日月星辰形象化，擬人化，于是就有了神秘而美麗的天文神話。古希臘和中國的天文神話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譜系完整和源出復雜

希臘神話雖然最初是口耳相傳，但是荷馬等詩人對其進行了文字記載，并不斷地整理和梳理脈絡，逐漸形成了譜系，尤其是赫西俄德的《神譜》，對紛繁復雜的古希臘神話進行了系統(tǒng)的整理，“使當?shù)夭挥嬈鋽?shù)的神話得到了分類和鞏固，從而消除了混亂，并建立起持久的秩序”。古希臘神話正是以其浪漫生動和系統(tǒng)性強獨步天下，并流傳至今。在希臘神話中出現(xiàn)的所有神、怪，都可以追溯到同一個祖先大地女神蓋亞，并且神話故事圍繞宙斯(Zeus)為主的奧林匹斯山的十二個主神展開，譜系清楚得像一部信史。

與希臘神話相比，中國的神話組成復雜，源頭眾多，大體包括上古神話、道教神話、佛教神話和民間信仰的神怪等組成部分。中國的神話世界可以說是不同時期、不同區(qū)域和不同宗派的神話交糅雜生、亂花迷眼，并且絕大多數(shù)的神話的記載多篇幅簡約，不成體系，屬于散金碎玉，缺乏撮合串聯(lián)，散見在《山海經》、《淮南子》、《封神演義》、《西游記》等典籍或者文學作品中。很難建構一個像希臘神話那樣主神統(tǒng)帥眾神的完整譜系。

這種特點也影響了本文要論述的天文神話。天文神話主要是日月星辰的神話，在古希臘太陽，月亮和星體、星座都是以神的名字命名或者和神的事跡相關的，可以說熟悉了希臘的神話，就了解了希臘星空的奧秘，而中國的日月星辰的神話則呈現(xiàn)出源出復雜的特點，以下僅以日月神話為例分析:

人類很早就意識到日月對生產和生活的影響，所以日月神話往往是最早形成的神話體系之一。古希臘神話中，太陽神阿波羅(Apolo)和月亮女神戴安娜(Diana，希臘名字阿爾忒彌斯Artemis)是孿生兄妹，他們是宙斯與女神拉托那(Latona)的孩子。拉托娜在懷他們的時候受到天后赫拉(Hera)的迫害，四處躲閃，甚至沒有地方生產，最后宙斯把愛琴海上的一個小島固定，作為拉托娜生產的地方。所以我們看到太陽和月亮都是在海上出生的，并且剛剛升起的時候都很緩慢，喻示他們出生過程的艱難。

傳說中阿波羅是所有男神中最英俊的，既是太陽神也是藝術之神，他的典型形象是右手拿七弦琴，左手拿象征太陽的金球;月亮女神戴安娜，又是狩獵女神，彎彎的月牙就是女神的弓箭。傳說她曾經愛上一個英俊的牧羊人恩底彌昂，經常偏離軌道去看望他，守著他直到入睡，天明回到奧林匹斯上，所以我們看天快亮的時候月亮總是蒼白憔悴的。可見，希臘的天文神話是古希臘人用生動浪漫的語言對天體運行特點進行的一種擬人化的解釋。

中國日月神話呈現(xiàn)出源出復雜的特點，關于日月的傳說主要有:

1.化生說。盤古眼睛所化，《繹史》中稱:“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

2.生育說。上古時代的大神帝俊的后代。《山海經#8226;大荒南經》中載:“有女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大荒西經》中記載“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3.伏羲和女媧。從四川崇縣出土的伏羲女媧交尾圖來看，伏羲持圓形，內有烏，是日的象征，女媧女性裝扮，手持圓輪內有蟾蜍桂樹，為月的象征。伏羲女媧手擎日月的形象還見于山東、徐州和南陽等地的畫像中。

通過以上比較可見:希臘關于日月神話相對系統(tǒng)完整，有擬人化的太陽神和月亮神，有對其形體樣貌，性格和事跡的完整系統(tǒng)的描述;而中國由于地域廣闊，每個部族都有自己的日月神話，在此后的傳播過程中并駕齊驅，所以中國的日月神話源出復雜，沒有系統(tǒng)完整的譜系;并且中國天文神話還表現(xiàn)為擬人化的日神和月神的缺席:與其說帝俊的孩子是日月之神，不如說他們是日月的精靈;而女媧和伏羲，人們更多地把他們視作是人類的始祖和文明的引導者，對于他們是日神和月神，民間的認可度并不高。

這就引出了我們下面要論述的中希神話的第二個差異:中國的神話更重視實用樸素，希臘神話更重視浪漫和生動。

二、重浪漫生動和重實用

希臘神話除了譜系完整外，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是人神同形共性。同形是指古希臘人根據(jù)自己的形體創(chuàng)造了神的形象，只不過神更美麗高大，并且長生不老。人神共性是指賦予神人的性格，包括種種缺點。希臘神話眾神性格鮮明，比如眾神之主宙斯的好色，天后赫拉的妒忌等等。

所以古希臘天文神話故事也是有血有肉，充滿世俗的趣味性。下文僅以希臘的星座神話為例進行分析。

天空中繁星璀璨，要辨認這么多星星并非易事。為了方便認星，古代人把位置比較靠近的、數(shù)量不等星星劃分成群，用想像的線條把較亮的星聯(lián)結起來，并用豐富而質樸的想象力賦予這樣的星群形狀和圖案。在西方，最早把群星“分而治之”，有原始星座觀念的是古代巴比倫人，巴比倫的文明傳到希臘以后，古希臘天文學家對星座體系進行了補充和發(fā)展，并與自身的神話相連，使這些星座更加的人性化、具體化，帶有浪漫的天馬行空的神話色彩。

中國由于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和思維的差異，另有一套完整的星座體系。而中希民族文化上的差異，從星座的命名可見一斑:希臘神話的星座命名都與神的事跡相關，故事性強;而中國星空基本上是人間政治和人間萬物生活在天上的投影，神話色彩極為淡薄。

比如對北斗星的命名。中華民族是典型的農耕民族，定居下來從事耕作的先民們，很早就注意根據(jù)星辰的變化來確定季節(jié)，從事農業(yè)活動。中國古人很早就把北斗星看作是預告季節(jié)的“天然歷書”，戰(zhàn)國文獻說:“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古人把這北斗星想象為用來舀酒的斗的形狀，因為它們常在北方出現(xiàn)，故稱北斗。除了它的實用功能和形狀外，中國古人并未想象出任何有關北斗星的故事情節(jié)。

北斗星相當于希臘神話中的大熊星座，有關他的故事傳說是這樣的:宙斯愛上了美麗的卡利斯托，并且有了一個兒子。這使宙斯的妻子赫拉十分忌恨。一天赫拉施展魔術，把卡利斯托變成一只大熊，又任她逃到山野里去。卡利斯托不知道可怕的熊已經變成了她的同類，終日惶恐不安，離群索居。數(shù)年后卡利斯托與宙斯的兒子阿卡斯，已經長大成為一位射技高明的獵手，一天，他在山野里遇見了一只大熊，這只熊就是可憐的卡利斯托。阿卡斯看到這只大熊居然毫不畏懼地走近他，還伸出了前爪來表示撫愛，嘴里發(fā)出哀鳴聲，便拿出箭來搭弦待發(fā)。在這危急時刻，宙斯不忍看到遭難的卡利斯托死在自己的兒子之手，轉瞬間，他把阿卡斯變成了一只小熊，讓他們母子重新相會，并把他們升為天上的星座，這就是現(xiàn)今大熊、小熊二星座的來歷。小熊星座尾巴上的那個星星就是中國北極星。

魯迅先生說:“華土之民先居黃河流域，頗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實際而輕玄想”，中國古人并不熱衷把豐富的想象力用在編織神話上，他們關注的全是人間的現(xiàn)實生活，對星星和星座的命名全是從身邊的生活事物中生發(fā)出來。比如在古代人們在北部星空劃分出三塊比較大的天區(qū)，稱為三垣，即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其中紫微垣是象征帝王運勢的星區(qū)，星區(qū)內有太子、御女、文曲星這樣的人物或官職，也有天廚、天床，天槍這樣的生活用具;太微垣即政府，多以三公九卿等官名來命名;天市垣即集貿市場，多以斗、斛、箕等生活用具來命名。等于是在天上重新構建了一個封建帝國，人間萬物和社會組織幾乎全都被照搬到了天上，星空成為人間萬物的投影。而古希臘的星座都有一個圍繞著神展開的，生動系統(tǒng)又具有感染力的故事，這就鮮明反映出中華民族重實用黜幻想，而希臘民族重視浪漫生動的對比。

三、崇尚力量與崇尚道德

希臘神話是人神同形共性的，神也具有人身上的缺點，所以奧林匹斯諸神很難用善惡二字作加以評價，如上所述，希臘的星座神話多與主神宙斯的風流韻事及天后赫拉的嫉妒迫害有關，但很少有人對這種不道德進行批判或苛責，因為古希臘崇拜的是力量，并不對神做更多的道德要求。這與中國神話的崇尚道德形成鮮明對比。在中國，儒家思想較早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其道德倫理觀念不管是對世俗社會和神話世界都有較強的約束力，翻開中國的神話，撲面而來的是一個圣賢的世界:女媧為人類的福祉補天，燧人氏歷經千辛萬苦發(fā)明火，神農嘗盡百草，幾經生死，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神話中充滿對遠古英雄和帝王獻身精神的謳歌與禮贊，充滿對封建社會忠孝節(jié)義的倫理觀念的宣揚和訓誡。

本文僅以中希獵戶座和天蝎座的星座神話傳說為例說明中西的這種差異。希臘神話中有一善于狩獵的巨人奧利翁，一次他口出狂言說:“天下再沒有比我更厲害的了，任何動物只要碰上我這根大棒就叫他立刻喪命”，他的驕傲得罪了太陽神阿波羅，他在奧利翁行走的路上放上一只大毒蝎，企圖害死獵人，當毒蝎蟄到奧利翁的同時，奧利翁的大棒也打到了蝎子，獵人和毒蝎同歸于盡，從此便成為死敵。后來，它們均被升上天空成為獵戶座和天蝎座，兩者位于相反的位置。當天蝎座從西邊隱去時，獵戶座才從東邊升起，此起彼落，永不相見。獵戶座和天蝎座在中國古代分別相當于參、商二星，《左傳#8226;昭公元年》記載遠古時期高辛氏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實沉，一個叫閼伯，兄弟兩個不和，經常兵戎相見，大動干戈。后來帝堯把實沉遷徙到大夏，為參神，主參星;把閼伯遷到商丘，主商星，使他們永不相見。唐代杜甫“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詩句正是緣此而來。可見，中國星座神話中暗含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孝悌觀念的宣揚與訓誡。

在中國，原始質樸的神話披上道德的外套，神話已成為一種道德教育的工具，懲惡揚善的教科書，失去童年的無憂無慮。如果是希臘民族的童年是無拘束而天真的，華夏民族的童年卻由于固有的負擔而早熟。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2]〔美〕斯威布，靳金生、靳超譯:《希臘神話故事》，上海學林出版社2002年版。

[3]朱存明:《漢畫像的象征世界》，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月版。

[4]奧維德:《變形記》，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5]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