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既不能預見危機也不知道怎么修正這個世界,我們為什么還需要他們?
很少有經濟學家能預見危機爆發,他們只能在災難發生后運用各種工具進行緊急搶救和事后的修修補補。如果成功就是超級英雄;如果失敗,哦,但愿不要失敗。
美國勞工部長或是能源部長的名字并非人盡皆知,但人們對這個全球最大經濟體的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卻相當熟稔。本·伯南克、蒂莫西·蓋特納、艾倫·格林斯潘、勞倫斯·薩默斯……這些名字已經隨著經濟危機傳播到世界各地。
雖然認知度很高,這些名字所代表的著名經濟學家們卻并非總是受到敬仰,尤其是在過去的9個月——他們中的大多數既沒有預測到去年9月突如其來的危機,也沒有及時發出預警,甚至直到現在還對危機的原因和影響爭論不休,更不用說拿出有效的解決和預防辦法。而所有這些,正是人們對經濟學家這個“行業”最大的期待,也是他們一直以來自詡為專業的。

如果說1930年代的大蕭條及更早的經濟危機因為缺乏足夠的分析工具來總結經驗教訓而難以提前發現端倪,70多年后的今天,歷史數據的累積和科技的發達應當已經極大地改善了經濟學家對經濟運行情況的判斷。但事實上,經濟學家的表現讓人失望。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在大蕭條的成因、后果和教訓上達成共識,對未來的預測更連接近都算不上。2008年9月上旬,美國經濟研究機構藍籌經濟指標(Blue chip Economic Indicator)對當年第四季度經濟增長率的預測中值為0.2%,但最后的修訂結果是6.3%的負增長。發揮央行作用的美聯儲也沒有高明多少,其在2008年7月預測當年第四季度的失業率為5.5%至5.8%,結果卻是6.9%。同一時期做出的2009年第四季度失業率預測結論是5.2%至6.1%,但現在半年還沒過完,這一數字就已經高達8.5%,并被認為將在年底達到兩位數。
正是這樣一群人決定著美國乃至全球的經濟命運。人們在希望他們解決危機、拯救世界的同時,不斷抱怨所謂的經濟學家缺乏常識、根本不知道真實世界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宏觀經濟學家對經濟體系釋放出的眾多預警信號視而不見,直到潛在的危機以無可挽回的方式爆發后才不知所措地應對?這確實是一個難以回答且難以釋懷的問題。
一個可供參考的答案是,正統經濟學的理論和模型幾乎都建立在理想條件下,與真實世界相去甚遠,最著名的即是“理性人”和“有效市場”假設。正如一位數量金融專家指出的:“經濟學家使用的模型都糟糕至極,他們完全忘記了人性的因素有多重要。”
客觀地說,這個問題自經濟學誕生以來始終存在,并且普遍存在于各門科學和科學中,但這不足以成為開脫經濟學家“罪責”的借口。任何理論和模型都不可能提供對現實世界的精確預測,但專家應該從多年的教育學習、專業訓練和實踐經驗中獲得足夠的敏感性,以比大多數人更早感知到事物發展的趨勢,并在出了問題時知道如何解決。現實卻是很少有經濟學家能預見危機的爆發,他們只能在災難發生后運用行政和財政工具進行緊急搶救和事后的修修補補。如果成功就是超級英雄;如果失敗,哦,但愿他們不要失敗。
指責經濟學家已經成為一種潮流。很多原來無比的神圣名字如今都已被拉下神壇,比如“最偉大的央行行長”格林斯潘。這個群體被憤怒的人們貼上很多負面標簽:盲目自信、不切實際、迷信理論、政治導向、拉幫結派……過度批評當然沒有必要。經濟學家并非一無是處,他們在1970年代對一個強大、獨立央行的重要性的強調確實幫助很多國家消除了長期存在的高通貨膨脹率。矯枉過正只會使經濟學家失去解釋和改變世界的勇氣,從積極的角度來說,他們再次得到一個寶貴的學習機會,不過代價高昂。徹底走出危機、反思所犯的錯誤并為將來設計好防范和預警機制,這些都是足以讓整整一代人中的最優秀者窮盡一生去尋求答案的任務。正如著名宏觀經濟學家、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教授羅杰·E.A·法默(Roger E.A.Farme)所言:“現在正是新想法出現的好時候,就像1930和1970年代一樣。”
明星效應
即便現在不斷遭到口誅筆伐,經濟學家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受人尊敬的,亞當,斯密和凱恩斯更因其開創性的工作而永垂青史。1969年以后,大眾獲得了一個評判誰是當代最優秀、最有成就經濟學家的簡單標準——諾貝爾經濟學獎。隨著經濟學地位的不斷提升,獲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越來越像舞臺上的明星,去年爆發的經濟危機更打造出一位超級明星。
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就是那個幸運兒。他從1999年就開始給《紐約時報》寫專欄,但直到他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后才稱得上家喻戶曉。人們并不懂得、甚至不關心讓這位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摘得桂冠的新國際貿易理論,而是熱衷于看他發表關于當前政治、經濟形式的言論,克魯格曼很享受這種聲名,在接受《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沒有人像我這樣擁有如此龐大的擴音器。除了世界正在完蛋,一切都太棒了。”
一夜成名的克魯格曼已成為事務纏身的公眾人物。一位同事兼好友指出,其學術生涯已經隨著諾貝爾獎的獲得到達頂峰,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從事學術研究,而是有了一份公共職業——充當大眾知識分子,并將這視為現在的主要嗜好,這一點已經引起克魯格曼的警惕。他在今年3月28日的博客上寫道:“我一直相信雜志封面的指示作用:當你看到一家公司的首領出現在光鮮雜志的封面上,拋出它的股票。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上帝想毀滅誰,就先把他放上《商業周刊》封面’。有現實證據表明聲名能毀掉之前表現很好的管理者們。同樣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經濟學家身上,你們已經被警告了。”
過去的20年間,克魯格曼一直試圖戳破世界繁榮經濟表象下的一個又一個絢麗泡沫:“獨立分析師的工作并不是讓大家活得開開心心,而是說出事實,讓大家從朦朦朧朧的睡夢中清醒過來。”在亞洲經濟形式還一片大好的1994年,他通過研究東南亞國家指出亞洲金融市場潛伏著危險,但這一言論在當時并未引起重視。1997年,他再次在《流行的國際主義》(PopInternationalism)一書中對亞洲金融危機做出大膽預測,批評東南亞國家(尤其是泰國)采取的固定匯率政策。這一次克魯格曼贏得了世界的側目,該書在兩年內重印8次,總印數達120萬——因為不久后,他的預言實現了。
如果克魯格曼真的能比其他人更早看到危機的跡象,他應該進入政府,將自己的能力變成現實的政策以避免悲劇發生。這位56歲的經濟學家確實具備一切充當政府顧問的條件:在著名媒體上的專欄、普林斯頓的教職、指點江山的興趣,以及最重要的,諾貝爾經濟學獎。但他缺乏另一項重要素質:以當權者能夠接受的方式影響他們的決策。2003年出版的專欄文章合集《大破解》(The Great Unraveling:Losing Our Way in the New Century)收集了他對布什政府的經濟和外交政策不遺余力的抨擊。他認為從長期看,減輕納稅人負擔、公共開支增加導致的巨額財政赤字以及發動伊拉克戰爭將使美國經濟發展陷入難以持續的境地,并終將引起嚴重的經濟危機。他斷定房地產市場的繁榮遲早會終結,美國政府及其消費者將不得不回歸于經濟的基本面。更為嚴峻的是,由于太多的經濟參與者有著不切實際的預期,美國未來面臨的調整不會是“軟著落”,而很有可能是“崩盤式”。現在看來,克魯格曼又說對了。
在更早前的克林頓政府時期,克魯格曼本有機會干預美國經濟政策。他一直是民主黨的支持者,因此在1992年大選期間的每次經濟演講中都盡力幫助克林頓。但后者當選后卻沒有啟用他擔任自己的經濟顧問,而是選擇了伯克利大學的經濟學家勞拉·泰森(LauraTyson)。據克魯格曼說,他、泰森和克林頓在其成為當選總統后一起參加了一個經濟峰會,克林頓問他能否同時實現平衡預算和醫療改革,他錯誤地回答:“不行,你必須在二者中做出選擇。”然后克林頓轉向泰森提出同樣的問題,她正確地回答:“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現在,克魯格曼秉持著他對政府和當權者的批評態度將矛頭瞄準奧巴馬政府。他對蓋特納和伯南克的評價是“他們在應對危機時表現得不像成年人”,將美國金融系統形容為“行尸走肉”(dead man walking),并批評奧巴馬政府對他們的支持。在克魯格曼看來,蓋特納及其他政府高官是華爾街的“工具”。這并不是說他們收了華爾街的好處然后處處給予偏袒,而是因為與投資銀行家等金融界人士相處久了產生的潛移默化。蓋特納宣布銀行救助計劃那天,克魯格曼在專欄里表達了對奧巴馬政府的“絕望”,因為奧巴馬的金融計劃“本質上是假設銀行是健康有判斷力的,銀行家也知道他們在做什么。看上去好像總統決定要證實大家對他的經濟團隊脫離現實、和華爾街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感覺。”
克魯格曼在30歲之前就已經躋身美國頂級經濟學家的行列。他29歲時接受了里根政府經濟顧問委員會的一個職位,與年輕一歲的勞倫斯,薩默斯是同事。這兩個年輕的經濟學家同樣杰出,后來卻在職業道路上選擇了相反的方向——薩默斯選擇成為“體制內”的經濟學家,并沿著這條道路一直成為克林頓政府的財政部長,哈佛校長和奧巴馬的首席經濟顧問;克魯格曼選擇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學者”,停留在思想的世界,先后在耶魯、麻省理工、斯坦福和普林斯頓等大學教書。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一直是克魯格曼的心愿,他差點拒絕了《紐約時報》開專欄的邀請,因為擔心變成大眾化經濟學家會無緣于諾貝爾。
雖然并不看好蓋特納,克魯格曼卻對昔日的同仁抱有很大希望。他會想象如果做出相反的選擇,現在兩人是否會扮演相反的角色,雖然無論如何薩默斯更相信市場。而他更相信干預。克魯格曼已經開始嘗試贊揚政府。他支持奧巴馬加強金融監管、進行大眾醫療改革和提高富人征稅比率以解決財政赤字問題的做法,并在最近訪華時給了對方A-或B+的高分,即便是對自己的學生,他也很少這樣慷慨。不過這并不能改變他在金融問題上的態度:“這是布什時代留下來的危機,但如果不趕緊行動。奧巴馬在這個問題上也要負相當的責任。”
盡管白宮對于克魯格曼要求政府盡快大規模干預金融系統的意見不以為然——奧巴馬曾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以略微不快地語調請克魯格曼為修正銀行系統提出更好的計劃,但他連對方名字的發音都搞錯了——他們還是盡量小心不去惹怒他。將自己形容為“天生悲觀”和“生性反叛”的克魯格曼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很有“細節”的人,但他相信自己是在與財閥和金融家們進行一場哲學上的斗爭。
相信誰?
對市場和經濟持相對悲觀態度的經濟學家更能預見危機,他們不相信眼前的繁榮而拼命尋找危險的信號,并更相信外部力量的介入和矯正對經濟體系的必要性。
不相信當權者的并非只有克魯格曼一人。今年1月,尚未正式就職的奧巴馬表示:“我們的政府需要迅速行動,我們需要一個能幫助重新啟動經濟的恢復計劃,這已是沒有異議的共識。”不久后,200多名不贊同這種說法的經濟學家在各大報紙上聯名發表了一封公開信:“尊敬的總統先生,這不是真的。”
正如克魯格曼2006年出版的《宏觀經濟學》教材中所言的:“現代宏觀經濟學的一個小秘密是,經濟學家們在過去70多年間到底有多少共識。”對經濟刺激計劃態度的分歧正是這句話的一個合適注腳——傾向有效市場和自由主義的經濟學家反對經濟刺激計劃和低利率、高赤字的財政政策,認為這樣做除了增加政府負債別無它用;傾向政府干預和凱恩斯學派的經濟學家認為在市場失靈時必須依靠國家拯救經濟,但對經濟刺激計劃的具體內容卻難以達成共識
支持經濟刺激計劃者如克魯格曼表示:“我們還要浪費幾個月的寶貴時間重新辯論70多年就已經解決的問題,這真是相當羞恥。”反對者代表則是芝加哥大學的約翰·H·科克瑞恩(John H.Cochrane):“和我在一起的專業經濟學家都不會再回到凱恩斯主義的老路,就像物理學家在不知道宇宙究竟以多快的速度擴展時不會求助于亞里斯多德。”科克瑞恩正是反對奧巴馬說法的200多名經濟學家之一。
相比對經濟刺激計劃的看法,對市場和自由放任政策的態度更能體現出一個經濟學家的基本力場。大蕭條使凱恩斯主義一度成為金科玉律,但隨著經濟的恢復,提倡放任市場力量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在最近十幾年成為主流,其信奉者充斥于華爾街和華盛頓,最著名的當屬前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經濟危機使純粹的自由放任主義成為眾矢之的,支持政府干預的論調甚囂塵上,屬于這個陣營的經濟學家包括克魯格曼(這個“有良心的”自由主義者在意識形態上接近歐洲的社會民主黨)、紐約大學預言了經濟危機的“末日博士”(Dr.Doom)里埃爾,羅比尼(Nouriel Roubini)和耶魯大學預言了互聯網泡沫破滅的羅伯特·希勒(RobertJ.Shiller)。政治因素使情況變得更為復雜,沿襲傳統的共和黨崇尚自由主義,而民主黨自羅斯福時代起就確立了對國家干預的信仰。
看上去,對市場和經濟持相對悲觀態度的經濟學家更能預見危機的到來——也許是因為他們不相信眼前的繁榮而拼命尋找危險的信號——并且更相信外部力量的介入和矯正對經濟體系的必要性。在危機中看來,這種小心謹慎比盲目自信更安全。
驕傲自大向來被認為是經濟學家最大的罪惡,有時候他們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但一旦他們相信了某種理論,卻又很容易為其所蒙蔽。自由主義經濟學最著名的代表人物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和經濟史學家安娜·雅各布森·施瓦茨(AnnaJacobsonSchwartz)在1963年出版的《美國貨幣史》幾乎讓整個經濟學界相信大蕭條是因為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失當,而這種“貨幣崩潰”(monetary collapse)是由美聯儲內部權力斗爭及對經濟和貨幣困境缺乏正確的認識所導致的。
這似乎意味著,只要美聯儲在經濟學家的指導下制訂出合適的政策就能避免類似的災難。對大蕭條研究頗深的伯南克2002年在慶祝弗里德曼90歲生日的演講中承認美聯儲在大蕭條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當時還只是聯邦儲備委員會一名理事的他對弗里德曼說:“你是對的,是我們做的。我們很抱歉。但感謝你,我們不會再這樣做了。”最后這句話尤其著名。
出于對美聯儲力量的信任,經濟學家幾乎停止研究如何使用財政政策抵御危機。1980年代以來,經濟的蓬勃發展使衰退成為不愉快的歷史,而非隨時可能襲來的災難——這就是美國經濟學界所謂的“大緩和”(GreatModeration)。如果經濟周期平穩到衰退越來越渺茫,為什么還需要經濟刺激計劃?紐約大學的經濟學家澤維爾,加貝克斯(Xavier Gabaix)指出,直到一年前,討論什么是最佳財政政策還是老派作風的象征。2005年5月,格林斯潘發表了金融市場的自我監管比政府監管更為有效的著名論斷。2008年10月,在國會的聽證會上,一直堅持自由主義市場原則的格林斯潘首次公開承認缺乏監管的自由市場存在缺陷。
現在,危機已經發生,經濟學中的意識形態卻仍在繼續彼此攻擊,經濟學家犯下的錯誤難以列舉窮盡,其中的一些是人類歷史進步必須付出的代價,有些則是由狂妄、無知和遲鈍帶來的災難。如何避免不必要的錯誤?什么樣的經濟學家值得信賴?答案在風中飄揚。
未來的經濟學家
雖然沒有定量的指標,但當一個合格的經濟學家就意味著站在世界經濟陣線的最前沿,而不是深居象牙塔。全球化時代對經濟學家提出了新要求——他們的眼界必須超出美國和歐洲這些傳統發達國家,他們的工具箱中必須既有理論又有實踐。看上去這是一個過高的要求,但新一代經濟學家開辟的是通往明天的道路,上一代人犯下的錯誤已經成為他們踩在腳下的“巨人的肩膀”。
相比走正統路線者——比如畢業于耶魯、在麻省理工學院獲得博士學位、受教于保羅·薩繆爾森(Paul A.Samuelson)和羅伯特·索羅(Robert Solow)這兩位獲得過諾貝爾獎的著名經濟學家、在普林斯頓教書的克魯格曼——一些經濟學家選擇了更為接近真實世界的自我實踐和成長路徑,現在在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執教金融的邁克爾·佩蒂斯(MichaelPettis)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美法混血兒雖然畢業于哥倫比亞,卻只拿到發展經濟學的碩士學位和MBA學位。由于在1980年代美國商學院還沒有MBA申請人必須有一定年限工作經驗的要求,直接從學校拿到MBA學位的佩蒂斯發現自己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因為出生于西班牙,他在向各大投資銀行求職時反復強調自己多么了解拉美市場,但當時正是整個拉美市場債務危機剛剛爆發,華爾街上大批多年來專做拉美市場的人都在經歷裁員,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畢業生自然難以憑其對這個市場的了解找到工作。幾經努力后,佩蒂斯終于成為華爾街上的一名交易員,并在接下來的十多年都里浸淫其中,直到做到最高層。
佩蒂斯在華爾街時并未放棄對拉美市場的興趣,他做了很多與之相關的交易,影響力逐漸擴展至拉美各國的政府層面。這段經歷對于他現在的工作大有裨益:“絕大多數經濟學家都沒有意識到,中國的經濟發展與拉美國家有許多共同點。后者在發展方面的經驗有許多值得中國學習,尤其是銀行系統的發展。將從拉美學到的經驗用于理解中國是非常有趣的實踐。而研究中國的學者——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中很少有人了解其它發展中經濟體,尤其是拉美國家,這對我而言是極好的機會。”佩蒂斯對《環球企業家》說道。2001年,佩蒂斯第一次來中國時,僅在北京度過一周精彩的假期,就決定放棄在紐約的工作來到這個國家學習更多與之相關的東西。
事實證明佩蒂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現在,他在教書同時開辦的博客“China Financial Markets”(mpettis.com)影響力越來越大,一些讀者在他的文章后面寫下很長的留言,與之探討和中國相關的經濟問題。紐約一家對沖基金的主席表示,任何關心中國的人都會去看佩蒂斯在想什么,如果不這么做就是瘋了。在贏得公眾注意的同時,佩蒂斯也開始成為主流經濟學家。今年2月,他以中國經濟問題專家的身份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提交了一份名為《中國、美國及全球調整》(China,the US,and the Global Adjustment)的報告,就中國在此次危機中所起的作用做出評論,同時,佩蒂斯的學術觀點也開始得到全球關注。今年初他在《遠東經濟評論》上發表的文章《中國的巨大需求挑戰》(“China’s Great Demand Challenge”)被《金融時報》首席評論員馬丁·沃爾夫(Martin Wolf)稱為近期來解讀中國與世界經濟失衡問題的最佳范例。當人們想知道依靠出口累積起龐大外匯儲備的中國在全球貿易萎縮、成為美國最大債權國卻面臨美元大幅貶值可能、內需難以拉動等問題面前何去何從時,他們開始傾聽佩蒂斯這樣從實踐中獲得經驗和知識的經濟學家的意見。
除了佩蒂斯,還有更多更年輕的經濟學家正在成長起來。今年1月,《經濟學人》選出了8位當下最優秀的年輕經濟學家,他們的博士學位都是在過去10年間才獲得的。這些未來的經濟學大師除了鉆研失業與就業、儲蓄與收入、風險與模型等傳統宏觀經濟學內容,還將研究領域拓展到一些前人從未、或難以企及的領域。
芝加哥大學的杰西·夏皮羅(Jesse Shapiro)向人們證明了與傳統智慧相反,不完全信息反而能提高判斷的準確性。這等同于說,如果人們僅在電視上看美國州長競選者辯論的字幕,比同時聽到聲音能更好地預測選舉結果。麻省理工學院的埃絲特,迪弗洛(Esther Duflo)與同事一起重塑了發展經濟學,使這門學科從關注政府政策轉為關注扶貧項目。他們的研究地點是印度和肯尼亞那些被忽略的農莊、診所和學校,而不是這些國家的財政部。前面提到過的紐約大學經濟學家澤維爾`加貝克斯精通行為經濟學,他展示了神奇的“冪定律”(powerlaws)在經濟生活中的體現,比如第二大城市的人口大約是第一大城市的1/2,而第三大城市的人口只有第一大城市的1/3,等等。
所有這些研究都是運用經濟學的工具和技巧為一些看上去不太可能回答出來的問題尋找創造性的答案,并將經濟學的邊界拓展到社會深處。歸根究底,經濟學存在的目的是服務于人,創造出更美好的生活和世界,這是過去和未來的經濟學家們共同致力于實現的。克魯格曼在1990年代曾笑言:“好的經濟學家會轉世成物理學家,糟糕的經濟學家會轉世成社會學家。”這并不是說物理學家高于社會學家,而是說在我們這個時代,成為好的經濟學家意味著精通硬科學中的數學精確性,這使他們有成為物理學家的可能;糟糕的經濟學家反而可能會更關注經濟事件中人的問題,而這正是社會學家的責任。
無論經濟學家犯了多少錯誤,這個世界始終需要這樣一群人:他們執迷于這門介于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間的學科,希望找到那個按下去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按鈕。有時候這個按鈕掩蓋在各種紛繁復雜的現象下而不可見,有時候所有的答案只是一個簡單的方法,而找到這個方法的方法就是,擁有偉大的想法。
保羅·薩繆爾遜
在其1948年第一次出版的暢銷教科書《經濟學;初步分析》中,薩繆爾遜告訴人們,政府可通過促進消費、減少稅收來抵御經濟衰退。
米爾頓·弗里德曼
從1960年代中期開始,弗里德曼就力圖告訴經濟學界,大蕭條主要是由美聯儲導致的,因為他們忽視了羅斯福新政中的支出政策
羅伯特·盧卡斯
1870年代,盧卡斯發表了一系列論文,有力地證明了當時美國政府雄心勃勃的經濟促進計劃不可能長期取得成功
保羅·克魯格曼
沿襲早期理論,克魯格曼強調政府大規模支出政策的重要性,如此來避免持續的經濟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