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是對某事某物的極度專注和迷戀。古往今來,癡者不可計數:石癡,花癡,書癡,情癡……癡得驚天動地,癡得特立獨行,癡得無怨無悔,幾乎讓人不可理解。
無端為你一片癡。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上古炎帝之女失足溺于東海,精魂化為精衛(wèi)鳥,發(fā)誓“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海”,然而,木石如此細微,大海浩瀚,幾生幾世也不可能填平,但精衛(wèi)的奮斗精神卻給人們無盡的悲壯與“情到癡時方始真”的啟示。
讀馮夢龍《醒世恒言》,特別喜歡里面的“花癡”秋公,他嗜花如命,若覓得奇花異草,必傾其所有買來,精心呵護,花開時歡喜而拜,花謝后落淚嘆息,因愛花至誠,感動上天,成仙得道。
還有北宋著名的“梅癡”林和靖,結廬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種梅養(yǎng)鶴,以梅為妻以鶴為子。詩人自我的高潔性情已傾注于梅花,而梅花之幽獨高蹈的神韻亦吸附自我,當鶴鳴長空,梅香四溢之時,他寫下千古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寫梅如此細微傳神,愛梅至生命交融,林逋乃第一人。
書法、繪畫是文人的藝術。而亡國之君宋徽宗卻是除了書畫之外,幾乎無一所能。他于繪畫上投入精力甚多,于繪畫極具耐心,在他淪為階下囚后仍未終止繪畫。據說宋徽宗為了畫好鳥的眼睛,獨出心裁,用墨漆點睛,隱然如豆,高出畫布平面,呈現出立體感受。徽宗最后囚所和死所是五國城,乾隆年間,有人掘得宋徽宗在此畫的鷹軸,盛于紫檀匣中,墨跡如新。徽宗皇帝對書畫至死不渝的癡愛,書畫有知,當可笑慰矣。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寫過情癡、書癡、藝癡等各種癡人形象,其中情癡居多,他筆下的女主角,大多為狐、鬼、仙、魅等異類,但她們純潔、善良、癡情,為了愛情,不畏生死,不計得失,縱魂飛魄散,終是癡心一片,情深如許。此類癡者最是動人。他在《聊齋自序》中說自己在寫這本“孤憤”之書時,是“遄飛逸興,狂固難辭;永托曠懷,癡且不諱”,他還認為,“性癡,則其志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藝之落拓而無成者,皆自謂不癡者也。”古今成大器者,皆有著一份執(zhí)著,一份耐性,鍥而不舍,持之以恒。縱萬千阻礙,難改癡心,遂有所成。曹雪芹窮困潦倒,畢生心血,只為半部紅樓,茅草屋中增刪五次,披閱十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道盡一個“癡”字!行為看似荒誕不經,內中卻是熱情似火,其癡心癡情,令天地動容,讓后人起敬。
無端為你一片癡。癡,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眷念與情愫,是短暫的生命旅程中充滿亮色永不停止的一場愛戀。一朝癡心起,從此拋不掉,晨昏相守,生死追隨。從古至今,擁有癡心的人,守得了孤獨,耐得住寂寞,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內心世界卻是豐美充盈,恬淡悠遠。
觀碌碌紅塵,皆名來利往,倘能秉一份癡心,或讀書,或寫作,或種花,或真心地愛一個人,沉浮榮辱,富貴貧窮,而無怨無悔,不棄不離,于我們平凡微小的人生,實為一種幸運與大福。
(編輯 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