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周與周邊少數民族以及西域諸國之間推行友好往來的對外政策,使得當時的絲綢之路進一步通達無阻,絲路重鎮敦煌重現光彩,成為宇文氏王朝的西部重鎮。因而,北周很重視對敦煌的管理和經營,令狐整、令狐休、韋瑱、段永、李賢、于義等相繼擔任敦煌統治者,敦煌佛教的興盛與李賢、于義有密切關系。筆者以北周歷任瓜州刺史與莫高窟的營建關系為視角,探討了河西公李賢與莫高窟的營建關系,并對其與敦煌李姓等相關問題進行了考證。
[關鍵詞]河西公李賢;敦煌莫高窟;佛教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4-0009-05
557年,宇文覺立北周,與高洋北齊對壘。北周王朝(557~581)在中國中古歷史長河中不過是短暫的25年,但是,隋統一中國,正是在北周的基礎上實現的。這與關隴以西的的西魏、北周實行的一系列政治、經濟和對外關系方面的措施有關。北周政權經濟上實行均田制,軍事上創立府兵制,政治上建六官組織關隴集團。這些措施的實行,使北周社會基礎得到穩固和加強,后來,北周滅北齊,繼而隋文帝楊堅又憑借這一基礎滅陳,從而一統南北。
關于北周政權的對外政策,《周書#8226;異域傳上#8226;序》載:“有周承喪亂之后,屬戰爭之日,定四表以武功,安三邊以權道。趙、魏尚梗,則結姻于北狄。廄庫未實,則通好于西戎。由是德刑具舉,聲名遐洎。卉服氈裘,輻湊于屬國。商胡販客,填委于旗亭。雖東略漏三吳之地,南巡阻百越之境,而國威之。”①此外,還有高昌、粟特、波斯等國都遣使“獻方物”,百濟、安息也曾遣使向北周朝廷“獻方物”。
北周與當時周邊少數民族及其西域諸國之間推行友好往來的對外政策,使得此時的絲綢之路進一步通達無阻,絲路重鎮敦煌重現光彩,成為宇文氏王朝的西部重鎮。據文獻記載,柱國大將軍大都督段永、河西公李賢、建平公于義先后任瓜州刺史。在20多年中,雖然經歷了周武帝滅佛之災,但遠在中國西部邊陲的敦煌并未受到重大影響。敦煌文獻所出北周寫經有明確紀年的大多集中于保定元年至天和四年(561~570),可以推測周武帝廢佛之前敦煌佛教盛行。在此期間,莫高窟共建洞窟15個。而此期間任瓜州刺史者正是河西公李賢與建平公于義,敦煌佛教盛世的到來當與李賢與于義有密切關系。
一、北朝瓜州刺史與莫高窟的營建
眾所周知,莫高窟的創建始于禪僧。唐武周圣歷元年(698),《圣歷碑》記載:“莫高窟者,厥初,秦建元二年(366)有沙門樂僔,戒行清虛,執心恬靜,嘗仗錫林野,行至此山,忽見金光,狀有千佛□□□□□造窟一龕。次有法良禪師,從東屆此,又于僔師窟側更即營建,伽藍之起,濫觴于二僧。”莫高窟現存十六國晚期的洞窟七個,雖然現已無從考證樂僔、法良窟究竟是哪一個,但充分表明莫高窟十六國時期的開窟造像的功德主是以禪僧為主的。
武周圣歷碑還記載了繼樂僔、法良之后的莫高窟建窟情況:“復有刺史建平公、東陽王等各修一大窟,而后合州黎庶造作相仍……樂僔法良發其宗,建平東陽弘其跡……”表明從北朝開始,中原王朝派皇室成員長期鎮守敦煌,碑文中提到的東陽王就是在莫高窟開創建窟風氣的北魏宗室元榮。
自北魏明帝孝昌元年(525),北魏帝室東陽王元榮西刺瓜州以來,至578年建平公于義結束瓜州刺史任職的這53年間,北朝政府曾派12人先后西刺瓜州,可見北朝十分重視對敦煌的管理和經營。而這些西刺瓜州者不乏貴族名門之后,其中東陽王元榮、元榮之子元康、令狐整、令狐休、韋瑱、段永、李賢、于義等顯赫人物相繼擔任敦煌統治者,他們大多篤信佛教,莫高窟佛事活動在這時的興盛與大規模營建與他們不無關系。
元榮(?~545),又名元太榮,北魏宗室,曾在敦煌擔任瓜州刺史,封東陽王,統治瓜州時間為北魏孝明帝孝昌元年至西魏文帝大統十一年(525~545)。《魏書》、《周書》中稱元太榮,而在敦煌文獻中則時作元榮,時作元太榮。北魏孝明帝孝昌元年,元榮以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領西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的身份,出任瓜州刺史,因官寓家于敦煌。
孝莊帝永安二年(529),元榮被加封為東陽王。當時,中原內地發生了貴族叛亂與各地起義,形勢非常混亂。元榮遠官西部邊陲敦煌,他既是作為一地之主的瓜州刺史,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希望籍由奉佛來保持當地民眾的平安。他請人抄寫了大量佛經,并在莫高窟主持營造了一個大窟。
藏經洞發現的敦煌文獻《大般涅槃經》卷30(尾題)(S.4415)記載:“大代大魏永熙二年(533)七月十五日,清信士使持節散騎常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領西諸軍事車騎大將軍瓜州刺史東陽王元太榮,敬造涅槃、法華、大云、賢愚、觀佛三昧、總持、金光明、維摩、藥師各一部,合一百卷,仰為比(毗)沙門天王,愿弟子前患永除,四體休寧,所愿所是。”說明在北魏永熙二年(533)之時,瓜州刺史東陽王元太榮就發心抄《大般涅槃經》、《法華經》、《賢愚經》、《觀佛三昧》、《金光明》、《維摩詰經》、《藥師經》諸經各一部,共100卷。北魏末年,社會動蕩不安,北魏政權不穩,在這種情形之下,元榮請人抄寫大量佛經,顯然與當時社會形勢和個人憂患息息相關。他希望通過奉佛保家護眾、護佑平安。
元榮篤信佛教,除了主持大量抄寫經書活動外,在其任職期間,由于熱心奉佛,對莫高窟的營造活動起到過很大的推動作用。對東陽王元榮的研究最早當屬宿白先生,早在上世紀80年代,其《東陽王與建平公》(二稿)就已考證東陽王功德窟為今莫高窟第285窟,此窟有西魏大統四年(538)的發愿文。窟內造像及壁畫人物形象褒衣博帶服飾風格,應當是元榮從洛陽帶來工匠或粉本后逐漸在敦煌地區流行起來的佛教范式。元榮在瓜州任職近20年,在他倡導下,莫高窟開窟造像之風盛行,他對敦煌佛教藝術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西魏文帝大統十一年(545),元榮在敦煌逝世。元榮故后,敦煌當地大族一致推薦元榮之子元康繼任瓜州刺史,但元榮之婿鄧彥陰謀篡位,殺死元榮子元康自任瓜州刺史。這在《周書》卷32列傳24《申徽傳》均有記載:“先是,東陽王元榮為瓜州刺史,其女婿劉彥隨焉。及榮死,瓜州首望表榮子康為刺史,彥遂殺康而取其位。屬四方多難,朝廷不遑問罪,因授彥刺史。”
元榮故后,其婿劉彥作亂,這時申徽奉命出使,安撫敦煌,平定了劉彥的叛亂。申徽因為出使有功,使敦煌地區得到安定,被西魏朝廷提升為都官尚書。在平定劉彥之亂后,大統十二年(546),西魏政府任命成慶為瓜州刺史,可惜成慶還沒來得及治理敦煌,就發生了“張保之亂”。
《周書》卷32列傳24《申徽傳》記載:“十二年,瓜州刺史成慶為城人張保所殺,都督令狐延等起義逐保,啟請刺史。以徽信洽西土,拜假節、瓜州刺史。徽在州五稔,儉約率下,邊人樂而安之。十六年,征兼尚書右仆射,加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另據《周書》卷36列傳28《令狐整傳》記載:“眾議推整為刺史。整曰:‘本以張保肆逆,毒害無辜,闔州之人,俱陷不義。今者同心戮力,務在除兇,若其自相推薦,復恐效尤致禍。’乃推波斯使主張道義行州事。具以狀聞。詔以申徽為刺史。征整赴闕,授壽昌郡守,封襄武縣男……太祖謂整曰:卿少懷英略,早建殊勛,今者官位,未足酬賞。方當與卿共平天下,同取富貴。遂立為瓜州義首。”
史書講的正是當時敦煌的形勢,西魏末年河西在各地起義的影響下,涼州刺史宇文仲各據州謀瓜,瓜州城民張保殺刺史成慶自立。此時的敦煌多有亂事,瓜州主簿令狐整在當地群眾的支持下,平息了“張保之亂”。令狐整趕走張保之后,向西魏朝廷請求派遣刺史管理敦煌。同年,先是由出使波斯使團的的張道義代行理瓜州事務,緊接著,由申徽正式繼任瓜州刺史。令狐整因為協助申徽,先后平定劉彥、張保叛亂,被西魏政府立為瓜州義首,賜姓宇文氏,名垂青史。
大統十二年至十六年(546~550),申徽任瓜州刺史,歷時五年。在他治理敦煌的五年任期內,清廉節儉,深受敦煌民眾愛戴,敦煌出現了相對穩定的和平局面。
西魏廢帝元年至西魏恭帝初(552~554),王子直代理行瓜州事務。《周書》卷39列傳31《王子直傳》記載:“魏廢帝元年(552),拜使持節、大都督,行瓜州事。子直性清靜,務以德政化民,西土悅附。魏恭帝初(554),征拜黃門侍郎。”
魏恭帝元年至魏恭帝三年(554~556),河西公李賢繼任瓜州刺史。《周書》卷25列傳17《李賢傳》記載:“魏恭帝元年,進爵河西郡公,增邑通前二千戶。后以弟子植被誅,賢坐除名。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
魏恭帝三年至北周明帝二年(556~558),韋瑱繼任瓜州刺史。《周書》卷39列傳31《韋瑱傳》記載:“魏恭帝二年(555),賜宇文氏。三年(556),除瓜州諸軍事、瓜州刺史。瑱雅性清儉,兼有武略。蕃吏贈遣,一無所受。胡人畏威,不敢為寇。公私安靜,夷夏懷之。”
明帝武成二年至武帝保定二年(560~562),爾綿永(段永)任瓜州刺史。《北史》卷67列傳55《段永傳》記載:“累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姓爾綿氏……周孝閔帝踐阼,進爵廣城郡公。歷文、瓜州二州刺史。”據文獻記載,繼元榮之后,另一位篤信佛教的就是北周時期的瓜州刺史段永。
敦煌文獻 《維摩詰經義記》卷第4(S#8226;2732)有明確的北周保定二年(562)的尾題:“保定二年(562)壬午于爾綿公齋上榆樹下大聽(德)僧雅講維摩經一遍私記。”據學者考定,“爾綿公”應是北周時瓜州刺史大將軍爾綿永,即段永。段永,《北史》卷67列傳55有傳載:“累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姓爾綿氏。歷文、瓜二州刺史,戶部中大夫。保定四年,拜大將軍。永歷任內外,所在頗有聲稱,輕財好士,朝野以此重焉。”作為瓜州刺史的段永,曾修造過爾綿寺,并邀請高僧于府邸講經,就有可能順應當時“賴經聞佛,籍像表真”的風氣而在莫高窟修龕造像。可以說,瓜州刺史段永與莫高窟北周洞窟的開鑿有某種直接的關系,并對當時的開窟造像活動有較大的推動作用。
保定二年至保定四年(562~564),河西公李賢出任瓜州刺史。《周書》卷25列傳17《李賢傳》記載:“魏恭帝元年,進爵河西郡公,增邑通前二千戶。后以弟子植被誅,賢坐除名。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李賢任瓜州刺史期間曾修一洞窟,據筆者推測為今莫高窟北周第290窟。
于義(531~581),字慈恭,河南洛陽人,北周大臣,曾于564~578年任瓜州刺史,《隋書》、《北史》有傳。由于于義以德化人,治理有方,北周朝廷賜封他為建平郡公。于義任瓜州刺史15年,是歷任北朝瓜州刺史時間最長的一位。于義任瓜州刺史時,正值北周佛教興盛。他與前任刺史河西公李賢一樣信奉佛教,并在莫高窟開窟造像,弘揚佛法,為敦煌佛教藝術的發展做出了貢獻。在他出任刺史期間,曾在莫高窟“修一大窟”,宿白先生《東陽王與建平公》(二稿)和施萍婷先生《建平公與莫高窟》兩文考證了建平公西刺瓜州的時間以及建平公與敦煌石窟營造的關系,首次推斷莫高窟第428窟可能是建平公所開功德窟,現已被學界所公認。
二、河西公李賢與敦煌
北朝時期先后繼任的瓜州刺史,例如東陽王元榮、爾綿公段永、河西公李賢、建平公于義,他們在帝王崇佛的思想影響下,集合當地僧侶集團禮佛修德,開窟造像,建成了莫高窟北朝時期所特有的“王公窟”。本文重點探討的是北周瓜州刺史河西公李賢與莫高窟的營建關系。
李賢(501~569),字賢和,西魏、北周大臣,《周書》、《北史》有傳。周武帝時征拜為大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瓜州諸軍事、瓜州刺史,死后謚桓公,時年68歲。
就李賢的名號問題,《周書》、《北史》與《大周柱國河西公墓銘》記載存有異處,現就筆者管見所及,摘錄如下,以便互校補闕。
《周書》卷30列傳22《于翼傳》記載:“尉遲迥舉兵也,河西公李賢弟穆為并州總管,亦執迥子送之。”《周書》卷25列傳17《李賢傳》記載:“魏恭帝元年(554),進爵河西郡公。”《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記載:“恭帝元年(554),進爵西河郡公。”李賢墓志題為“大周柱國河西公墓銘”。
顯然,《北史#8226;李賢傳》將“河西郡公”誤作為“西河郡公”,“河西”當指北魏大統十二年(546)李賢曾率軍打敗茹茹(柔然),撫尉河西五郡的地區之稱。另外,因先行的研究者對建平公于義名號的考定并非依據正史而定,而是取莫高窟碑記為主。《周書》卷15列傳7《于謹傳附子寔傳》記載:“翼弟義,上柱國,潼州總管,建平郡公。”于翼為于謹之弟,于義為于翼之弟。《隋書》之《于義傳》記載:“累遷安武太守……進封建平郡公。”莫高窟發現的唐武周圣歷元年(698)《李君(克讓)莫高窟修佛龕碑》(下稱《圣歷碑》)載:“復有刺史建平公、東陽王等各修一大窟……樂僔、法良發其跡,建平、東陽弘其跡……”據專家考證,莫高窟碑記中的建平公就是史書中提到的建平郡公。因此,筆者今從墓志所述,取李賢名號為“河西公”。“河西郡公”抑或是“河西公”,名雖異而實為同一人也。因先行研究者已將“建平郡公”取為“建平公”,而李賢與于義前后相隔兩年西刺瓜州,故取“河西公”之說,僅供參酌。
李賢和諸子及弟、侄等官爵,本傳記載頗為詳細。李賢有李詢、李崇等數十子,有兩弟:大弟李遠,西魏、北周名臣,官至柱國大將軍,封陽平郡公;二弟李穆,西魏、北周、隋三朝元老,官至驃騎大將軍,前后被進封武安郡公、申國公。隋朝建國后,李賢被楊堅視為開國功臣,特封為太師。李賢的侄子——李基在魏恭帝即位之際,進爵敦煌郡公。
有關河西公李賢事跡的考證,《北史》、《周書》有傳,《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與《周書》所載《李賢傳》出入不大,較之略有概括之意。此外,主要依據是寧夏固原發現的李賢墓志資料。北周是一個只有25年歷史的朝代,李賢又是北朝時期開國元老,他與北周宇文氏統治集團關系密切,位列公卿。因此,李賢墓的發掘,對北朝文物考古研究具有很大意義,也為進一步研究北周美術史以及莫高窟北周石窟藝術提供了參考資料。1983年9~12月,由寧夏回族自治區博物館和寧夏固原博物館,聯合對固原縣南郊鄉深溝村的一座古墓進行了發掘,經發掘清理和考古工作者的研究得知,此墓為北周柱國大將軍大都督李賢夫婦合葬墓,葬于北周天和四年(569)。
本文以《周書#8226;李賢傳》與《大周柱國河西公墓銘》反映出的歷史信息出發,主要考證了李賢西刺瓜州與敦煌的關系。
《周書#8226;李賢傳》載,李賢于魏恭帝元年(554)進爵河西郡公,后因宇文護發動的宮廷政變,受其侄李植牽連,在558年前后被免爵。正史雖無記載李賢在被免爵之前、授爵之后這五年期間是否曾出任過瓜州刺史,但“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顯而易見,“復賢官爵”指的是恢復李賢“河西郡公”的爵位,“仍授瓜州刺史”,有可能是李賢在復爵之時再次西刺瓜州。
《李賢傳》記載:保定四年(564),北周置河州總管府,李賢任河州刺史;保定五年(565),北周政權廢河州總管,置洮州總管府,李賢任洮州刺史。之后不久,“俄廢洮州總管,還于河州,置總管府,復以賢為之”。可見,“復以賢為之”明確指的是李賢再次出任河州刺史之事。筆者認為這里的“置總管府,復以賢為之”的“復”與“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的“復”字具有相同意義,也是強調說明李賢再次出任瓜州刺史一事。就這一問題,孫修身先生也認為,“仍授瓜州刺史”云云即證他在保定二年前就已在瓜州任過職了。另外,張書城先生《〈新唐書〉隴西李氏敦煌房辨疑》一文中也提到“在西魏、北周時李賢、李穆兩兄弟曾居官敦煌并居家敦煌,可稱為隴西李氏敦煌房的始祖”。由此可見,李氏兄弟西魏時因官寓家于敦煌當是無疑的事實,只不過《周書》和《北史》之《李賢傳》均以“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一句話省略而已。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附植弟基傳》記載:“魏恭帝即位,進爵敦煌郡公。”恭帝元年為公元554年,魏恭帝即位,當指554年。李賢親侄、其弟李遠之子李基授爵“敦煌郡公”。《周書#8226;李賢傳》記載:“魏恭帝元年(554)進爵河西郡公。”“河西郡公”李賢是河西五郡之首,“敦煌郡公”李基僅是敦煌一地之王,而且李氏家族的崛起以李賢、李遠兄弟二人功勛為顯著,不難發現,李基應是隨李賢同赴瓜州而賜封的一個爵位。李賢封爵“河西郡公”是有其歷史原因的,“大統十二年(546),李賢隨獨孤信征涼州,平之。又撫慰張掖等五郡而還”。李賢先后從征涼州,打敗茹茹(柔然),撫慰河西五郡,屢建功勛,因而被加授使節、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成為北周政權西部邊陲的守護神,“虜遂震懾,不敢犯塞”,全仗李賢的威名。因此,魏恭帝元年,李賢被封爵河西郡公,管轄河西五郡(今敦煌、武威、張掖、酒泉、金城)。
另據《大周柱國河西公墓銘》記載:“利建茅社,啟土于河西,分竹敦煌,仍專萬里之務。”“啟土于河西”當指李賢率軍打敗茹茹,撫慰河西五郡之事,表明李賢對河西的征伐、撫慰是有功的,因此才會“分竹敦煌”,表明李賢西魏時已居官于河西州郡。“仍遠專萬里”指即使李賢遠赴西部邊陲,仍然在朝廷事務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周書》、《北史》均記載“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史料說明只有“封賢官爵,授瓜州刺史”,才更有可能“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前引資料可以作為推測李賢第一次西刺瓜州的時間在恭帝元年后的一條輔證。論述至此,筆者認為李賢出任瓜州刺史時間可能有兩次:第一次,魏恭帝元年至三年(554~556),韋瑱出任瓜州刺史之前,即可能是554年出任瓜州刺史,歷時兩年;第二次,保定二年至保定四年(562~564),亦歷時兩年。
三、河西公李賢與莫高窟第290窟的營建
關于莫高窟第290窟的窟主及其相關問題的討論,許多學者作過研究,主要結論有:日本學者小野玄妙為代表,認為是法良禪師所開;以向達先生為代表,認為是北魏正光年間營建;常書鴻先生也主張第290窟為北魏窟;以日本學者福山敏男為代表,認為第290窟是西魏窟之一。后來,由敦煌研究院專家進一步考證,認為第290窟屬北周時期所開,并考定了相對年代,主要代表觀點有:樊錦詩先生認為,此窟建于西魏大統十一年至隋開皇四年(545~584),主要在北周時期;李崇峰先生認為,此窟營建于明帝武成二年至武帝建德三年之前(560~574);趙青蘭女士認為,此窟營建于北周保定三年之后至武帝建德三年之前(563~574)。
關于第290窟的建窟上限年代本文采用趙青蘭的觀點,因為像莫高窟第290窟這樣一個中型洞窟,估計建造時間需兩年左右。另據馬德先生在其著作《敦煌莫高窟史研究》中對相關洞窟的營造時間的研究成果可知,如莫高窟第156窟這樣的大型洞窟“三載功充”,這里包括了從開鑿到繪塑等全部工程完工的時間。第156窟的繪塑與修建窟檐的時間應該是幾個月內就可完成,所以,經推測它的開鑿所花時間在兩年半左右。由此,我們可以大致推出第290窟可能性最大的營建年代應在563~564年,約歷時兩年。又考慮第290窟具有莫高窟其他王公窟的特點:一是規模較大;二是內容豐富、特別,貼近現實社會;三是供養人畫像中出現了表現貴族生活的場景;四是新出圖像比較多。第290窟開鑿年代在563~564年,又明顯具有王公窟特點,而此時任瓜州刺史者正是河西公李賢。因此,第290窟窟主就是李賢,窟內壁畫及塑像均為北周保定三年所繪制。敦煌李姓早于北周時期李賢因官才寓家于敦煌,所以,河西公李賢是敦煌李姓的一人。李賢于北周保定三年在莫高窟修功德窟,即今莫高窟第290窟。窟內繪塑均為保定三年所繪制,窟內所繪供養人畫像表現的就是李賢親族及其官衙僚屬的真實寫照。供養人身份可以分為功德主,即李賢以及李賢親族,此外還有當時北周敦煌地區的高僧集團以及李賢生前的官衙僚屬。
自北周李賢、李穆因官寓家于敦煌之后,敦煌李氏在敦煌的地位開始鞏固起來。其子孫隋唐時仍有居家并居官敦煌的。后來,在隋煬帝大業時,這個“一門執象笏者百余人”的“西京盛族”遭隋煬帝誣陷,制造了李門冤案,除被殺者外,余者被遷于嶺外。唐高祖武德時,赦還其存者,再派其到敦煌居官。這就是《圣歷碑》所記“曾祖達,皇敦煌司馬,其后因家焉”,反映的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李達因家敦煌,這也是李姓世族第三次遷居敦煌任官。自“敦煌司馬”李達任官敦煌之后,李氏后代人丁興旺、官運亨通,在敦煌的社會政治、佛教事務中擔當重要地位。圣歷元年(698),李達在莫高窟出資營建第331窟;后來,李達次子李克(懷)讓營建第332窟;盛唐時期,李大賓在莫高窟營建第148窟。
李氏家族的勢力在895年底達到極盛,896年,“倒李扶張”政變之后,張承奉重新掌握歸義軍政權,殺了李氏三兄弟,李氏家族勢力由盛轉衰,只有李明振次子李弘定在瓜州任職,大概因遠離沙州,其后裔才得以延續下來,并在曹氏歸義軍政權中擔當要職。此后,敦煌李氏世族勢力逐漸減弱,在莫高窟再沒有開家窟。
[注釋]
《周書》卷5下列傳42《異域傳上》。
《周書》卷50列傳42《異域傳下#8226;吐谷渾傳》。
《周書》卷50列傳42《異域傳下》之《高昌傳》、《粟特傳》、《波斯傳》。
《周書》卷50列傳42《異域傳下》之《百濟傳》、《安息傳》。
施萍婷主撰稿、苔惠莉助編:《敦煌遺書總目索引》,中華書局2000年版。
宿白:《中國石窟寺研究》,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第244~260頁。
施萍婷:《建平公與莫高窟》,《敦煌研究文集》,甘肅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敦煌研究院編:《敦煌學習集》(下),甘肅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523~528頁。
《北史》卷67列傳55《段永傳》。
李崇峰:《有關莫高窟北周洞窟研究的兩個問題》,《1990年敦煌學國際研討會文集》之《石窟考古編》,遼寧美術出版社1994年版,第76~88頁。
宿白:《中國石窟寺研究》,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第244~260頁。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
《周書》卷30列傳22《于翼傳》。
《周書》卷25列傳17《李賢傳》。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
李賢墓志拓片資料參見羅豐:《李賢夫婦墓志考略》,《美術研究》,1985年第4期。
《周書》卷15列傳7《于謹傳附子寔傳》。
《隋書》卷39列偉4《于義傳》。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附子詢傳》、《李賢傳附子崇傳》。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附弟遠傳》、《李賢傳附遠弟穆傳》。
《北史》卷59列傳47《李賢傳附植弟基傳》。
寧夏回族自治區博物館、寧夏固原博物館:《寧夏固原北周李賢夫婦墓發掘簡報》,《文物》,198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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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書城:《新唐書隴西李氏敦煌房辨疑》,《敦煌研究》,1997年第1期。
《周書》卷25列傳17《李賢傳》。
小野玄妙:《敦煌的藝術和佛教》,《現代佛學》1卷7號—2卷12號,1924年11月—1925年4月;又刊于《小野玄妙佛教藝術著作集》(1~10),開明書院1977年版。
向達:《西征小記》,《國學季刊》,第7卷第1期;《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三聯書店1957年版,第361頁。
常書鴻:《敦煌彩塑》,人民美術出版社1960年版。
福山敏男:《試論敦煌石窟的編年》,《建筑史研究》,1952年第7號。
樊錦詩、馬世長、關友惠:《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中國石窟#8226;敦煌莫高窟》第1卷,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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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蘭:《莫高窟中心塔柱窟的分期研究》,“紀念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發現一百周年”《敦煌研究文集#8226;石窟考古篇》,甘肅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211~256頁。
見敦煌文書P.2762《張淮深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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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新江:《歸義軍史研究——唐宋時代敦煌歷史考索》,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207~2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