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落的棉絮隨著狂風飄散
清明時節,晨雨紛紛。我徜徉在新四軍重建軍部舊址泰山廟大殿,好像從腳下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沖殺嘶喊,好像又從云霄之上傳來振聾發聵的槍炮聲。此時此地,已容不得仔細思考,我不得不伴隨著這場六十四年前的戰爭號角沖入滾滾的硝煙,剎那之間就好像有無數銀色的鳳凰和我一道翩躚起舞。
這是一曲走向死亡的子夜悲歌呀。
這天深夜,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雷聲風聲槍聲炮聲便響徹了皖南的山山水水。近萬名新四軍將士被頑軍緊緊地包圍著,或亂槍擊斃,或刺刀捅死,或生擒活捉,頃刻之間就全軍覆沒。
這雷聲雨聲,這槍聲炮聲,這喊聲叫聲,匯聚成撕裂人心的敲擊樂。銀色的鳳凰便在風雨雷電之中作垂死的掙扎,便在漫山遍野的尸骨之上作悲哀的舞蹈。
軍長潸然淚下,仰天長嘯:蒼天亡我!呼畢從容登上開向敵人陣地的吉普,身后便傳來驚天動地的抽泣。這哭泣就是鳳凰起舞時的哀樂,就是鳳凰涅槃時的悲鳴。軍長那灰色的大衣在風雨之中飄飛,像是展開了兩只翅膀,堅毅地飛向硝煙彌漫的死亡之谷。那軍大衣飛落的棉絮隨著狂風在他的身邊翻舞,像是從鳳凰的翅膀上墜落的無數羽毛。
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珠,悠悠地想,或許有人會把軍長的悲劇比作鳳凰死后的重生,可我慢慢思索,覺得并不確切。那遠在古埃及的阿拉伯沙漠里的一種神鳥,當它死期臨近,會一根一根地銜來干柴,然后安然佇立于柴堆之上,自燃起熊熊的大火,火中便傳出悲壯的歌聲,一直到化為灰燼。那么,鳳凰自焚之后,按照古埃及的傳說,會有兩種結果,一是得以重生,一是永遠消逝。我想發問,軍長潸然走向敵人,又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呢?后來的歷史告訴我,軍長從此再也沒能重上沙場,因飛機失事撞死于黑茶山。
軍部可以重建,廟宇可以重修,靈魂或許可以重生,人死了肉體卻再也無法復活。正如杜甫在《石壕吏》中所言:“死者長已矣!”
當我早晨冒著細細的小雨步入那座古廟的時候,我從心底油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惆悵。那鳳凰更生的傳說,只能作為一種心理的安慰和信念的寄托,只能更加勾起我們后人對死者的無限追想。
我立于小雨過后的殿前,凝視那巍峨的大殿,凝視那古樸蒼勁的泰山廟三個大字,便覺得這泰山廟其實就是我們后人對死難將士的一種有形的懷念。那藏經樓屏風上江澤民的手書“江淮英杰,衛國干城”,那兩側廂房的劉少奇、陳毅、黃克誠的生平圖片,那正殿里按照原樣陳列的舊軍服、老話機和行軍床,還有那紀念館里犧牲的上千名團級以上干部的名單。難道這些不都是后人對逝者的一種祭奠?
這泰山廟的存亡興衰就是對人們精神企想的一個最好演繹。眼前的泰山廟并非建在山東泰山之巔,而是建在江蘇鹽城的一個土墩之上。這恰恰表達出平原對于高山的那種仰望與期盼。明朝初年,那位進京趕考得了頭名狀元的李春芳,春風得意地回到家鄉之后,就命人在這里建成了這座廟宇。竣工的那天早上,他登上藏經樓,極目遠眺,大海日出,蔚為壯觀,堪與泰山日出相媲美,于是將此廟定名為泰山廟。
泰山廟曾多次興廢,大明萬歷十年之前被毀,知縣楊瑞云為了祈望自己的子孫能像李春芳那樣受到東岳大帝的點化考取頭名狀元,因而出資重修;1941年7月日寇大掃蕩時又被飛機炸毀,后由當地紳士集資再次重建,為的是祈求東岳大帝能夠保佑一方平安;1945年8月又被國民黨趙云祥殘部拆毀;1985年5月人民政府按照明代原樣第三次重建。我想,今天的重建早已不是為了祭神拜佛,完全是為了紀念在這里重建新四軍軍部的那段輝煌歷史了。這樣看來,這高大宏偉的廟宇留給我們的,決不僅僅是一座建筑,而是一個民族堅貞不屈的信念,而是那個能夠創造英雄的時代象征,更是對曾經毀滅了的美好事物的一個祭祀。
然而,鳳凰死后的重生,畢竟只是一種美好的精神寄托,我們也不能因此變成了阿Q。軍長死了,近萬名將士死了,早已永遠地離開人世。他們的肉體就像古埃及神話所說的鳳凰自焚后的另一種結果,永遠地死去,再也無法復活。可幾十年后的今天,我們沒有多少人去研究軍長死前的失誤,而是一味津津樂道于重建的榮耀和輝煌了。我想這恐怕就是鳳凰死后重生的傳說,對我們后人的一種阿Q式的影響吧?
這時,東方的天幕燦爛起來,緊接著一輪紅日就從地平線上騰空而起。泰山廟那層層疊疊的飛檐翹角,那郁郁蔥蔥的雪松紫藤,那粗獷高大的石刻銅塑,便被朝陽反射出一片晶瑩耀眼的閃光。直到這時,我的耳畔似乎還在響徹著六十四年前的那曲走向死亡的子夜悲歌,我的腦海里似乎還在閃動著那銀色的鳳凰在風雨雷電之中作垂死的掙扎,在漫山遍野的我軍將士的尸骨上作悲哀的舞蹈。我壓根兒就沒有心思去登藏經樓觀日出,去體會幾百年前的李春芳得了頭名狀元之后,一夜看盡長安花時的春風得意。
緊緊地攥著那個紅肚兜
當我在淮海戰役紀念塔前的129級石階,一級一級向上緩緩而行的時候,仿佛聽到從這占地5300多畝的郁郁蔥蔥的林海深處,發出的綿延不絕而穿透歷史的戰爭回響;仿佛聽到3萬8千位猛士的亡靈,站在這38米高的烈士塔頂在齊聲吶喊;仿佛聽到回蕩在以九里山古戰場為中心、方圓1萬2千平方公里的淮海大地上那經久不息的鼓角箏鳴。
我靜靜地環繞著烈士塔的圍廊徘徊,感覺那圍廊石壁上鐫刻著的密密匝匝的烈士姓名就像是永無盡頭的詩句,在無聲無息地吟誦著那個在55年之前發生的大勢磅礴、扭轉乾坤的英雄史詩。那3萬8千個永遠不死的靈魂呀,雖然有著3萬8千個各自不同的英雄經歷,雖然有著3萬8千個各自不同的人生故事,可他們卻有著一個完全相同的生命結局,也有著一個完全相同的悲壯命運。那就是他們和所有的參戰將士們一起,浴血奮戰65天,殲敵55萬,用他們那3萬8千個年輕短暫的生命和3萬8千個熱血沸騰的身軀,迎來了一個民族五萬萬子民的新生。
在這些勇士獻身的55年之后,我站在這里久久不能離去,凝視那密密匝匝的名字,聯想起當下網上某些聊客對英雄的“新解”,就不由地產生一股憤悶。他們說,雷鋒是心理變態,王杰是一時沖動,董存瑞是被逼無奈。一個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難道真的沒有英雄,難道真的沒有信念,難道真的沒有理想?
我們知道,在2300年之前,孟子在他的著名的《離婁下》中就提出過“舍身取義”的主張,表達出他“未有好義其事不終”的信念,為后人樹立了為了理想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英雄風范。而這時講解員指著塔底四周的戰士奮勇殺敵的壁畫,用低沉的聲音敘述的那個令人無法忘懷的故事,恐怕就是今人對《孟子》的最好佐證吧。她說一位名叫陳來寶的戰士,當年只有19歲,是銅山縣陶樓鄉廢河邊的一位煤礦工人的兒子。他參軍以后,所在的那個班開展殺敵競賽,每個戰士打死一個敵人就往自己的荷包里放一粒小石子。淮海戰役開始以后,我軍把黃伯韜兵團包圍在碾莊,蔣介石急忙派兵企圖用飛機、大炮和坦克的狂轟濫炸,把黃伯韜從重重包圍之中解救出去。激戰了兩天兩夜,敵人集中火力進行幾十次的沖鋒,可我軍的陣地依舊巋然不動,陳來寶的荷包里已經放進去21粒小石子。敵人的又一次沖鋒開始了,班長派他去炸坦克,他連滾帶爬沖到敵人的坦克跟前,可那炸藥包沒響,他又不能再退下去重新去拿。在萬分危急之時,他爬上了敵人的坦克,想揭開坦克的蓋子往里扔手榴彈,結果被敵人機槍射中了十幾顆子彈。他慢慢地倒下了,摔下了坦克,最后竟被坦克軋成了肉餅,那個荷包里的21粒小石子也撒落一地。這個故事的結局的慘烈程度使我大為震驚。我聽了這個故事半天沒有還過魂來,很久很久地沉浸在這個舍身取義的悲壯之中。
其實,在那早已風蝕泛白的石刻上的每一個名字,哪一個不是深藏著一個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生,哪一個不是深藏著一個令人震撼的悲壯故事。這時,我忽而看到一個曾經從《江蘇群英譜》上閱讀過的名字。他叫王樓,在1948年10月26日參加了淮海戰役的支前大軍。王樓當時剛剛結婚才不到十天。當他們的支前隊伍走近徐州時,他無意中發現有許多敵人埋伏在廢黃河大堆上的小樹林里,而這時恰好我軍的一個班戰士正朝這邊的伏擊圈開過來。他連忙掏出為新娘子剛買的紅肚兜拼命地搖擺著,示意戰士們不要過來。敵人發現了手擺紅肚兜的王樓,一陣亂槍當場把他給打死了。他死的時候手里還緊緊地攥著那個紅肚兜。
試想,陳來寶和王樓,這兩位烈士的勇猛頑強,難道是一時沖動?這兩位烈士的堅貞不屈,難道是心理變態?這兩位烈士的舍身取義,難道又是被逼無奈?我想,他們的行為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后人了。那撒落一地的小小的石子,那高高飄揚的紅紅的肚兜,化作兩個英雄的字符,永遠地鐫刻在花崗巖上,也永遠地鐫刻在民族革命戰爭的歷史扉頁上了。
其實,在淮海戰役中獻身的,還遠遠不止這石碑上的3萬8千位烈士,據解放軍出版社出版的《淮海戰役大事記》記載,參加淮海戰役的我軍將士共有59萬,有13萬余人傷亡,這里還不包括支前的民工。而支前的民工就高達543萬。試問,這612萬軍民匯聚而成的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的解放大軍,是什么動力驅使他們心甘情愿,不怕犧牲,前仆后繼,勇往直前呢?
是的,這徐州南郊鳳凰山麓前展現的是——5300多畝蒼松翠柏;這蒼松翠柏簇擁著的是——38米高的碑塔,這烈士塔支撐著的是——鐮刀和鐵錘的雕塑,而鐮刀鐵錘擎攀著的則是——一個民族精英們的信念。這就是英雄們忘我犧牲、視死如歸的動力之源。
信念造就了英雄,英雄的本色是信念。在淮海戰役發生的2200年之前,在離淮海戰役烈士塔不到30公里的下邳,那位61歲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一代英豪,就曾仰天長嘆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首《大風歌》,唱出了他保家衛國英雄難覓的苦悶,唱出了他熱切祈盼天下大同的豪邁,也唱出了他威加海內獨霸九州的雄心。這聲蒼涼而深沉的呼號,之所以能夠穿透中華民族兩千多年的厚重歷史,就是因為其中包含著深藏于心的信念。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信念,才使得大漢高祖成為一位天下英雄。
這時,我終于覺得從淮海戰役烈士塔這墓碑上的一排排一行行英雄姓名的字里行間,看到了一個古老民族的之所以能夠五千年傳承不息的真正原由。因為這3萬8千位烈士,就是兩千多年前的漢高祖無法尋到的鎮守四方的猛士,就是能夠真正唱響《大風歌》的時代英雄,因為他們擁有了能夠使這個古老民族永遠不敗的精神信仰!
粗黑碗里有八十六粒黃豆
當你踏上劉老莊這片英雄的土地,你就會被那蒼松翠柏之間流瀉出來的莊嚴所激蕩,你就會被那高聳入云的烈士塔的雄壯所感奮,你就會被那剛剛竣工的紀念館的巍峨所神往。是的,當你步入這片被英雄的鮮血浸透了的黃土地的時候,你就會清晰地聽到,那樸實無烈士墓便是昂揚悲壯的曲調,那頂天立地的烈士塔便是激越高昂的韻律,那雄偉高大的紀念館便是鏗鏘有力的節奏,那莊嚴肅穆的石碑亭便是協調安詳的和聲,這一切交融在一起便合奏出一曲跳動著對八十二烈士不盡思念的英雄挽歌。你不信?當地的老人們不是常說每當細雨迷蒙的天氣,就可以聽到烈士陵園里面有一片高亢嘹亮的號角聲喊殺聲?
“搞日救亡動刀槍,戰斗在淮陰的劉老莊,八十二位英雄漢,抗擊千余敵人小東洋。”這是人民音樂家賀綠汀作詞作曲的《劉老莊連歌》。這是從57年前的戰爭硝煙中傳承而來的歷史回響,這是八十二烈士壯烈殉國的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主義篇章。正如李一氓將軍為淮陰八十二烈士墓所作的碑記中所寫的那樣:“1943年3月18日,拂曉,從淮陰城開出一支國際強盜的隊伍,日軍17師團的三個步兵大隊、一個騎兵大隊,向北,梳子樣地掃蕩過去,一直掃蕩到澗橋、劉老莊,敵人發起沖鋒,一次,無效;二次,無效;三次,無效;四次,無效!敵人認清了對方不能退,集中炮火,上一百門,轟;指向一條蜿蜒的交通溝,轟!這個連,82人,從拂曉,到黃昏,度過那極端緊張、殘酷、饑餓、悲壯的12小時。只有槍聲、炮彈聲、手榴彈聲 ;只有鮮血,掙扎和死亡。82個,81個,80個,79個,78個,一個一個遞減到不成為連。兩個排,一個排;兩個班,最后還不到一個班。整天的戰斗,整天的射擊,剩下來的子彈,最后還不到供一支槍連放。絕望地犧牲下去,亦英勇地犧牲下去?!边@就是著名的劉老莊戰斗,這就是名垂軍史的八十二烈士用血與火、靈與肉寫就的無私無畏、不惜犧牲一切的英雄篇章,這就是為什么能夠讓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為之緬懷、為之景仰的隱含在悲壯故事后面的精神力量。
從此,生著的中國人,以及生著一切正義的人類,便開始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自己對死去的英雄的深切懷想。
英雄死了,死得無私無畏。他們在生與死的門檻上毅然選擇了死,面對敵人的誘降,沒有一個人選擇生。他們在名與利的交界線上,視死如歸,義無反顧。他們明白全部戰死之后不會有人知曉他們的壯舉。他們不是為了千古流芳。他們在生與死、名與利的考驗面前,挺直了中國人的脊梁。如果不是淮陰縣張集區區長周文科等人帶著民兵前去收殮烈士遺骸時發現一個姓田的戰士還有微弱的呼吸,趕緊用擔架把他抬到一個鄉間小診所搶救,我們后人也就無從知曉這八十二位烈士的這段忠勇史實了。這位姓田的戰士胸口帶著槍傷,臂膀帶著刀傷,雙腳已被炸斷。他是站在死亡的邊緣向生者繼繼續續地講述了戰斗經過后因傷勢過重而永遠地合上了雙眼。正是因這位戰士的敘述,才使新四軍三師七旅十九團四連的八十二位指戰員全部壯烈殉國的故事得以傳播,這才有了朱德總司令的嘉獎,這才有了陳毅元帥的《新四軍的華中》,這才有了李一氓將軍的《淮陰八十二烈士墓碑記》,這才有了后來的人們無盡的悼念和懷想。
陳毅元帥在他的《新四軍在華中》一文中精辟而簡練地道出了紀念劉老莊八十二烈士的意義。他寫道:“烈士們殉國犧牲之忠勇精神,固可以垂式范而勵來茲?!笔堑?,學習八十二烈士是為了倡弘八十二烈士的忠勇精神,“垂式范而勵來茲”是為了教育來者。
八十二烈士陵園管理處主任周炳忠曾經給我們講述過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在英雄們全部為國殉難之后的第二天,周文科帶著民兵前來收殮烈士遺骸時卻犯了難,已經被炸成焦土的陣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戰士們的尸體。為了把我軍犧牲人數清點準確,周文科叫人拿來了只粗黑碗,抬過一具尸體便放進一粒黃豆。那一粒一粒細小的黃豆掉進碗時發出的聲音,一聲一聲地震撼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的靈魂,一聲一聲地叩擊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扉。最后,那粗黑碗里的黃豆一共有86粒??缮霞壝髅髡f四連一共是82人呀,加之那位姓田的戰士已經被抬到診所搶救了,剩下了應該是81名才對。很顯然,這86具尸骸中有5具是鬼子或是偽軍的。那么,哪5具是敵人?卻又無從辨別了。因為當天戰斗結束后,幾位烈士和5個敵人身上的衣服全都被一個窮得連褲子都沒有的無賴剝光拿走了,再加之尸骸又都傷痕累累,壓根兒無法辨認。到這個時刻,那一粒一粒黃豆墜落粗碗時發出的聲響,已不僅僅使周文科他們感到沉痛和悲傷了,還使他們由此產生了義憤和沉想。如果說紅色、灰色和黑色象征著先烈、無賴和敵人,那么,正義,自私和丑惡便是他們的化身了。這個時候。人們或許才真正地理解陳毅無帥“垂式范而勵來茲”的深層內涵吧?才真正理解這里的“勵”是激勵,是鞭策,是警醒,更是用烈士的忠勇無私的精神教育所有的生者。
是的,從烈士們壯烈殉國至今已經有57個年頭了。在這57年里,時代在發展,世事在變遷,歷史在傳衍,可繼承先烈遺志的宗旨一直沒有改變,教育后人、警醒后人,鞭策后人的意義也一直沒有改變。這或許就是這一首吟唱了57年之久的英雄挽歌的主旋律吧?
如果說,那一粒又一粒黃豆墜落粗碗時發出的遲鈍而清脆的聲響就是敲擊樂,就是這首綿綿不盡英雄挽歌的前奏曲,那么在烈士殉國之后的第二天地方政府舉行公祭,從四面八方涌來的群眾含著熱淚,收殮了忠骸,用雙手捧著一坯又一坯黃土,筑起了三丈多高的土墳;新四軍十團舉行追悼大會時,對著蒼天鳴槍,便是這首英雄挽歌的第一樂章了。而那三年后的3月18日地方政府和當地群眾把土墳改建成磚墓,同時建造了烈士祠堂;12年后的3月18日,群眾用水泥修補了烈士墓,重建了被國民黨反動派一度拆毀的烈士祠堂,豎起了刻著李一氓將軍撰寫的墓碑記的石碑,并且建成了高大的石碑亭;40年后的3月18日,地方政府重新修建了烈士陵園的門樓;50年后的3月18日,政府又建成了高聳入云的紀念碑,所有的這一切,便是這首英雄挽歌的發展。而今年的3月18日,當地政府又多方籌資建成了氣勢宏偉、高大巍峨的八十二烈士紀念館,這便是把這首英雄挽歌推向了高潮。
當你懷著崇敬之情佇立在剛剛落成的紀念館東面的廣場上,就可以看到臺階起步的地方有一塊漢白玉石板,上面刻著一排醒目的紅字:1943年3月18日。這是一個仿佛讓時間和歷史都能作永久定格的日子,這排數字已經變成了一個無私無畏、不怕犧牲一切的代碼。那正方形瞻仰平臺的中央,高聳著一位新四軍戰士,他正高舉長槍,仿佛在高喊著“不怕死的,跟我沖呀!”他身后的瞻仰大廳里的那群烈士便不顧一切,浴血奮戰。這一前一后,這一呼一應,便完整地雕塑出八十二位烈士不顧個人的一切,為國而戰、永遠不死的偉大思想。而烈士事跡展覽大廳里,那塊高8.2米鐫刻著英雄業績的石碑,從底層一直矗入館頂,這難道不是那無私無畏的思想群雕的最有力的注腳?還有那紀念館的方形底層、圓形二層和球形穹頂,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各種不同的音符,串聯在一起,不正是能歌唱出八十二烈士為國為民、犧牲一切的高尚主題?
讓一切私心雜念在八十二烈士碑前無地自容吧,讓一切自私自利在八十二烈士石碑亭前懺悔吧,讓一切貪官污吏在八十二烈士墓前發抖吧,讓一切假丑惡在八十二烈士紀念館前現形吧!這就是英雄留下的無可戰勝的思想,這就是我們時代的最強音,這就是這首高唱了57年之久的英雄挽歌的宏大而廣博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