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微笑,透過風雪仿佛看到才旦卓瑪穿著件紅色羽絨服正向他走來,如同一朵紅色的雪蓮花盛開在皚皚風雪之中……
次仁德吉喜歡珠穆朗瑪。喜歡珠穆朗瑪皚皚白雪,喜歡珠穆朗瑪稀薄清新的空氣,喜歡珠穆朗瑪的一切。
每天仰視珠穆朗瑪,次仁德吉就感到一種滿足,仿佛他就站在珠穆朗瑪峰的頂峰,在這里親近藍天,親近白云。
但他從沒有登上過珠穆朗瑪峰的頂峰,因為他不是登山運動員。他只是珠穆朗瑪海拔6500米前進營中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次仁德吉的工作就是全力地向登山運動員提供幫助,并維護前進營的各種設施。
次仁德吉很驕傲。盡管他不是運動員,不能攀登珠穆朗瑪,但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每天近距離地親近“大地之母”呢?他向珠穆朗瑪付出了全部情感,他能聽到“大地之母”的心跳,能嗅到“大地之母”的呼吸。他的血管已經和“大地之母”聯在了一起。他的女朋友才旦卓瑪就是“大地之母”撮合的。說起這事他還有點兒臉紅,那年休假,他在村中向才旦卓瑪吹噓說自己是最優秀的登山運動員,曾不止一次地登上過珠穆朗瑪峰。才旦卓瑪就用一種驚羨的眼神看著他。他感覺得到,他在才旦卓瑪眼里成了藏族的英雄。
吹噓的時候感覺良好,也沒想到會有什么后果,不料沒過多久,才旦卓瑪竟然來這里找他,也想近距離地親近一下“大地之母”。
把才旦卓瑪接到前進營,次仁德吉頭都大了。才旦卓瑪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在村里還不知道怎么添油加醋地替自己吹噓呢,如果讓她知道……
瞞是瞞不住了。站長央金扎西和工友扎巴堅增就差一點說漏了嘴。如果讓他們說漏嘴,才旦卓瑪就更不會原諒他了。他必須親口對才旦卓瑪講,請求才旦卓瑪的原諒。
他低垂著頭,神態扭捏地向才旦卓瑪吐露實情的時候,才旦卓瑪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拋下一串銀鈴般的悅耳笑聲。
次仁德吉知道她不信:“我不是有意騙你的,真的。我其實就是前進營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
才旦卓瑪睜大眼睛,張大嘴巴,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半晌沒說話。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才旦卓瑪邊搖頭邊向后退。
“才旦卓瑪。”
“騙子,你無恥。”才旦卓瑪退到門口,猛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一陣狂風裹挾著雪花吹了進來,次仁德吉打個冷戰,心境像珠穆朗瑪的天色一樣,跌入了冰點。
兩人的爭吵驚動了央金扎西和扎巴堅增,連忙過來看發生什么事了。剛趕過來,就見才旦卓瑪跑出營地。央金扎西怕才旦卓瑪有危險,忙叫扎巴堅增跟著才旦卓瑪,自己走進來問次仁德吉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次仁德吉低著頭,一語不發,央金扎西就火了:“次仁德吉,你難道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是海拔6500米的珠穆朗瑪,你就不怕才旦卓瑪有危險嗎?”
次仁德吉這才站起來,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次仁德吉沒有去找才旦卓瑪,離開前進營就獨自一人往珠穆朗瑪峰攀爬起來。他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才旦卓瑪證明,他次仁德吉是藏族的英雄。
珠穆朗瑪峰四季積雪,越往高處攀爬,空氣含氧量越低,平路行走,也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這時又刮起大風,雪花飛舞,彌漫了天際,就是職業登山運動員也不敢單身登山。但次仁德吉已管不了這些。
風在呼嘯,吹得次仁德吉搖搖擺擺,雪花在飛舞,將次仁德吉裹挾其中,也將次仁德吉身軀的能量帶走。
漸漸地次仁德吉開始感到乏倦無力,一股股寒流襲來,針一般鉆進他的內臟。他感到一絲后怕。回身望去,風雪亂舞,已不見了營地。往主峰望去,似乎主峰就在不遠處若隱若現,這時回去就半途而廢了,當下咬緊牙關,又向主峰攀爬。
突然,腳下一滑,次仁德吉立足不穩,向山下跌滑下去。這要跌下去,肯定粉身碎骨,嚇得次仁德吉緊緊閉上雙眼……
奇跡出現了,他沒有跌下去,而是掉進一道雪縫之中。他這才長出一口氣,他發現自己被卡在雪縫中動彈不得。望眼主峰,仿佛主峰就在腳下……
他現在只能任憑著體溫一點點地離他而去了……
“次仁德吉!”
“次仁德吉!”
“次仁德吉!”
是央金扎西和扎巴堅增的聲音,還有才旦卓瑪焦慮的聲音。
他張了張嘴,想回答,卻連出聲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帶著微笑,透過風雪仿佛看到才旦卓瑪穿著件紅色羽絨服正向他走來,如同一朵紅色的雪蓮花盛開在皚皚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