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化文的光明之路

在渡江戰役中，由于第三十五軍擔負解放南京的任務，因此在慶祝南京解放60周年之際，很多報刊雜志都提到三十五軍軍長吳化文。許多人出于好奇，很想了解吳化文其人其事。

吳化文，山東掖縣人，從小隨父母逃荒，到了安徽蒙城。1920年16歲時，蒙城發大水，全家生計無著，這時，正逢馮玉祥部隊路經此地，他投靠了馮部。由挑夫、馬夫、班長、排長一直升到團長。1930年中原大戰馮部兵敗，他跟著韓復榘投了蔣。任韓復榘手下的手槍旅長。1938年韓復榘被蔣介石槍殺，吳化文的手槍旅改為獨立旅。1943年，他又投靠日軍，任汪偽第三方面軍總司令。抗日戰爭勝利后，他又重新投入蔣介石的懷抱中，擔任了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1945年12月，他率部到濟南接收，路過滕縣時，遭解放軍伏擊，腿部中彈，差一點當了俘虜。1946年7月他到南京開會，住在上海路飯店，聽一位朋友說，馮玉祥就住附近，并告訴他馮的地址。馮玉祥是吳化文的老上級，吳化文對他十分崇拜，立即趕到上海路143號，拜訪馮玉祥。此時，馮玉祥已在政治上和蔣介石分道揚鑣，見到吳化文，聽他訴說投奔蔣兩年來，蔣介石仍不信任他，吳化文說：“我部的糧食、津貼費要自己籌劃，槍炮子彈也不給，我聽說美國人給政府不少美元，我們幾萬人怎么一個銅板都發不到呢？”

馮玉祥開導他說：“你啊，你對蔣介石還有幻想，這是你的最大毛病。我告訴你吧，國民黨已病入膏肓，再猛的藥下去，也無法挽救了。你還是早下決心，棄暗投明吧。”

吳化文懇切地說：“還望恩師指點迷津。”

馮玉祥笑著說：“你先回去，我會通過有關人士，請共產黨同你聯系的。”

吳化文從南京回到兗州不到1個月，一天晚飯后副官向吳化文報告說，南京馮玉祥將軍介紹一位朋友來看你！吳化文頓時明白了來人的身份，急忙說快請客人進屋。

來人就是華東軍區領導饒漱石、舒同派來的聯絡部長劉貫一同志，他是奉命來做吳化文工作的。吳化文抬頭打量著來人，只見他一身黑色長褂，頭戴西瓜帽，一派紳士打扮。吳化文熱情地說：“歡迎歡迎！”劉貫一自我介紹說是馮總的朋友，特來拜訪吳司令！他將劉貫一帶進密室，談了一個通宵。最后，吳化文表示，一定要率部起義，加入解放軍行列。劉貫一臨走時，給他一個聯絡暗號，一旦有情報，或有急情，按聯絡暗號與劉貫一聯系。

1947年2月，蔣介石出兵對山東進行重點進攻。吳化文看到蔣介石有美國人撐腰，裝備和兵力遠遠超過解放軍，產生了動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以為以后的天下是姓蔣的，不能輕易起義。萊蕪戰役后，蔣介石飛到濟南，特意召見吳化文，同他長談了3個小時，親筆手諭將吳部改編為整編第八十四師，任命吳化文為師長，人員擴充兩萬。蔣介石為拉攏他，和他共進午餐，飯后，興致勃勃地為吳化文念了個3字詩。詩文是：吳化文，有文化。會打仗，氣魄大。凌云志，人人夸。吳化文受寵若驚，早把對共產黨的許諾拋之腦后。

1947年5月，張靈甫的整編七十四師被解放軍以毀滅性打擊后，吳化文又傻了眼，在他的心目中，張靈甫是個赫赫有名的戰將，沒想到卻落得如此下場，他又驚又怕，產生了嚴重的厭世情緒，從早到晚除了喝悶酒外，就是背兩首古詩。一首是：野草閑花遍地愁，龍爭虎斗幾時休。賢愚千載知誰是，貴賤同歸土一丘。

另一首詩是：檢盡殘編斷簡，細說千古英雄。 功名富貴笑談中，回首一場春夢。昨日香車寶馬，今朝禾黍秋風。誰強誰弱總成空，傀儡棚中搬弄。

1948年5月的一天，吳化文接到來自徐州朋友劉子衡的一封信。信中說：“柳暗花明又一村。順天時，量地利，則用力少而成功多。”信的末尾說，介紹一小伙子李勇烈前來謀事。

吳化文是個聰明人，一定是劉貫一派人來了！他盼望著李勇烈早日到來。當李勇烈出現在吳化文面前時，已是3天后，吳化文眼前站著一個年輕瀟灑的國民黨少尉軍官。

吳化文支走了身邊的人，笑著對他說：“看你的打扮，是軍統的人吧？”

李勇烈也笑著說：“吳軍長的意思，只有軍統的人才有這身國民黨軍服嗎？告訴你吧，我們解放軍那里的國民黨軍服多的是，這服裝有什么希罕，騙騙老百姓罷了。”

吳化文腦袋瓜不是想象的那么單純，他眼珠一轉，心里想，這年頭局勢紛亂，我身邊有軍統、中統，萬一這個小伙子是軍統的人怎么辦？想到這里，他不動聲色地圍著李勇烈轉了一圈，然后突然在他的背后拔出手槍，頂住了他的后背，壓低嗓門，厲聲問：“你究竟是哪一路的？我只盼望南京來人，如果不是南京來的人，老子就一槍崩了你！”

李勇烈雖年輕，卻不是等閑之輩，面對后背的手槍，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壓低嗓門回答說：“我是陳毅、劉貫一派來的，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我只是奉勸你一句，你吳軍長盡管家有萬貫，但你是買不到后悔藥的，殺了我一人，紅旗照樣插上總統府。”

吳化文哈哈大笑，收起了手槍，伸出大拇指說：“是條好漢，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共產黨員。”他囑咐說，“你公開的職務是八十四師軍需副官，暗中是我與劉部長的聯絡員。”

李勇烈打入了吳化文部，抓緊一切時間做吳化文的工作。吳化文答應，爭取在濟南戰役中率部起義。濟南戰役之前，李勇烈在吳化文的馬弁的護送下，出了濟南城，向中共濟南市委書記蔣方宇、副書記張北華匯報了吳化文的情況。蔣、張2人向他倆傳達了華東局爭取吳化文起義的上中下3策，上策是要吳化文單獨起義解決濟南問題；中策是要吳化文里應外合，待解放軍靠近濟南時，配合行動；下策是反抗到底，自取滅亡。他們還以兗州國民黨第十二軍軍長霍守義為例，勸告吳化文。霍守義戰前曾向解放軍敵工干部表示，愿意悔過自新，率部起義，但是槍聲一響，他卻率部頑抗到底，結果導致部隊被殲，身敗名裂。

吳化文連忙向李勇烈發誓說，決不學霍守義，爭取走上策之路。

吳化文身邊的軍統如警犬一般，吳化文與共產黨的往來，沒有逃過他們的賊眼。他們將吳化文的可疑之處報告了蔣介石，說他經常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來往。可是，他們卻熱臉碰了個冷屁股。蔣介石認為吳化文當過偽軍，在魯中臨朐制造過無人區，民憤很大，共產黨是不會要他這種五毒俱全的人的。所以，對軍統匯報來的情況不以為然，不相信吳化文會反叛他。濟南戰役前，他還將吳化文提升為整編第九十六軍軍長兼第八十四師師長，給他指揮8個旅，任命他為濟南西區守備司令。王耀武在向吳化文宣布這個命令時，拍著他的肩說：“咱倆共同指揮堅守濟南，保住了濟南，我請老頭子提升你為綏區副主任兼山東省副主席。”

9月2日，華東野戰軍下達了《徐濟戰役預備命令》，攻擊濟南戰役即將打響，而且，地下黨將我軍的部署轉告給了吳化文，可是，吳化文始終不表態，幾天后，連人影也不見了。

吳化文究竟躲到哪里去了？一天，他偶然碰到了結拜兄弟張瑞璜，張是國民黨立法委員、山東省政府參議，此人處事圓滑，讓人摸不透。吳化文卻十分愿意和他侃大山。張瑞璜見到吳化文，不禁大笑著說：“吳軍長，你要高升啦，我恭喜你啊！”吳化文一愣，問道：“張先生，我喜從何來啊？”張瑞璜笑而不答，拉著他說：“走，我們去喝兩盅，邊喝邊談。”

吳化文被張瑞璜拖著到了酒店，張瑞璜連喝3杯酒后，摸著下巴說：“這世界上的事千奇百怪，人說一物降一物，我算明白這個道理了。”

吳化文越聽越糊涂，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看著張瑞璜。張瑞璜也真能繞，就是想讓吳化文墜在云里霧里，他笑著說：“你就說中國共產黨吧，斗得了日本人，斗得了國民黨，可是卻要聽蘇聯共產黨的。據說，最近蔣委員長通過斯大林，轉了一封信給毛澤東，要求國共停戰談判。據說毛澤東正在考慮之中，極有可能放棄攻打濟南了。”

吳化文吃驚地問：“真有這么回事嗎？真的放棄攻濟南了嗎？那與我有什么關系？”

張瑞璜一本正經地說：“我怎么會騙你，這是千真萬確的。而且我還聽說，國共和談后，王耀武擔任徐州市長，濟南就由你吳化文管轄，你說你是不是高升了？”

吳化文聽到這等好事，興奮得不知東南西北，端起酒杯，一仰頸子，酒杯朝天。他抹著嘴說：“照你這么說，我就要當濟南王了？”吳化文聽了張瑞璜的一番話，決定和解放軍打到底，還在家裝病不見解放軍代表。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吳化文接到報告說，共軍發起了濟南戰役。李勇烈見吳化文突然出現在司令部，又驚又喜，立即向他傳達了華野的命令，要他立即率部起義，主動撤出陣地。18日，解放軍攻城兵團要穿過他的防區進濟南。

吳化文還沉迷在他的濟南王美夢中，連連說道：“等一等，等一等。”接連戰斗幾天使吳化文見到的并不是像張瑞璜說的國共和談場面，而是槍炮轟鳴，火光沖天的大廝殺。頭腦一時轉不過彎來，更是舉棋不定，不知究竟該怎么辦。回家后，他一股腦兒將事情講給了妻子林世英聽。此時李勇烈已做通了林世英的工作，聽到丈夫說后，她眼珠一轉，心生一計，向他建議說：“不要急，我們不如到大觀園門口，請算命先生裁決一下如何？”

吳化文說：“現在我是走投無路了，也只好聽天由命。看看算命的怎么說吧。”

林世英怕現在世道很亂，算命的可能不在了，便叫李勇烈去探一探。李勇烈很快就回來了，說那人還在。吳化文、林世英化裝成老百姓，到了大觀園門口。那算命的先生叫吳化文伸出手，抓著他的手一看，不由大叫道：“貴人一向事業發達，但近日有禍啊？”吳化文不禁打了個寒戰，問道：“有什么大禍臨身，請先生明鑒，再幫我排遣禍事。”

“貴人莫急，吉人自有天相。”算命的說罷，閉起眼睛，搖頭擺尾地念了一首詩：吳天風去圍小舟，化險為夷向西游。文君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難可無憂。

林世英心細，算命的一邊念著，她就一邊用筆記下了這首詩。離開算命的先生，兩人琢磨著這首詩。林世英突然雙眼一亮，拉著吳化文回到了家中，然后將詩放在桌上，指著每句詩中的第一個字說：“你看，可是一首藏頭詩啊，前面的第一個字讀起來就是‘吳化文反’4個字，你的命里注定你要反啊。”吳化文一看，果然不錯。但是，怎么反呢？他還是沒有主張。林世英說：“怎么反，你看這第二句不是叫你向西游嗎？”

吳化文一拍手說：“對啊，向西游不就是向解放軍的陣地走嗎？”吳化文伸出拇指說，“這個算命的還真靈，真為我指點了迷津。日后我有了遠大前程時，一定忘不了他，要給他弄個一官半職的。”吳化文哪里知道，這算命的先生念的這首詩，是林世英事先作好后叫算命的人念的。吳化文咬牙說：“我也豁出去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豁出一條命反了吧。”

“報告！”一五五旅旅長楊友柏跑來報告，說共軍正向簸箕山的八十四師一一五旅進攻，一一五旅已被殲一個營。這是三縱的孫繼先接到許世友的命令，向吳化文發起猛烈進攻。這一強大的攻擊，吳化文果然害怕了，于9月19日晚，將團以上軍官召集到司令部，召開緊急會議。等大家都到齊了，吳化文用手輕輕地敲了敲桌面，干咳了一聲，嚴肅地說：“諸位，今天叫你們來，是召開一個諸葛亮會，我先問大家一個問題，請你們回答。”吳化文問道：“眾愛將，我吳某平時待兄弟們怎么樣？”“那還用問，吳軍長待兄弟們沒得說！”

“好！”吳化文說，“既然我待兄弟們不薄，那么，現在解放軍向我們發起猛烈攻擊，在我軍面臨生死存亡之時，兄弟們能不能服從我的調遣？”

“吳軍長，你有什么吩咐就盡管說，兄弟們聽你的吩咐就是！”大家似乎有一種預感，瞪大眼睛望著吳化文。吳化文慷慨陳詞說：“弟兄們，濟南即將失守，照這樣打下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張靈甫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我們不能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我已派人與解放軍聯系過了，他們答應我，說我們過去后，一定實行寬大處理，不計前嫌，不念舊惡，歡迎我們退出內戰，加入解放軍行列。”吳化文的話還沒講完，眾軍官們已歡呼起來，一致同意吳化文的決定。吳化文明白，起義是軍心所向，于是，宣布率領3個旅兩萬多人起義！

吳化文起義后，被委任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五軍軍長，使國民黨官兵對我黨“立功贖罪，不咎既往”的政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紛紛起而效法，爭走“吳化文道路”。淮海戰役中，第三十五軍參加了第三階段作戰。1949年4月，第三十五軍參加渡江戰役，直插南京市中心，把紅旗升到了總統府的門樓上，完成了解放南京的光榮任務。

南京解放后，4月底，吳化文隨三十五軍開往杭州，第二年春，第三十五軍軍部機關加入海軍，下屬部隊改為軍分區，吳化文轉入地方工作，擔任浙江省交通廳廳長，后來擔任省政協副主席。平時喜歡養花種草，有時翻翻古書，看看明史。1962年病逝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