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特保案的攻與守

美國總統奧巴馬9月11日最終簽署了對我國輪胎征收三年重稅的命令，這項在9月26日生效的命令使得美國將對進口的中國輪胎在4％的原有關稅基礎上，今后三年分別加征35％、30％和25％的附加關稅。3小時后，中國政府做出強烈的反對反應，并在48小時內，啟動對美部分汽車、肉雞產品的反傾銷和反補貼立案審查程序；緊接著72小時之內，中國就輪胎特保案要求與美方進行WTO爭端解決項下的磋商。這一連串的“攻守”交鋒，讓“貿易戰”的說法再次甚囂塵上。

什么是“特保”

“特保”是“特定產品過渡性保障機制”和“特殊保障措施”的簡稱。《中華人民共和國加入WTO議定書》中規定：中國產品在出口有關WTO成員國時，如果數量增加幅度過大，以至于對這些成員的相關產業造成“嚴重損害”或構成“嚴重損害威脅”時，那么這些WTO成員可單獨針對中國產品采取保障措施。

“特保”實施的期限為2001年12月11日～2013年12月11日。

攻守三大焦點的另一面

出口美國的中國輪胎造成了美國輪胎制造業工人失業、傷害了美國本土輪胎制造業以及低價傾銷擾亂美國輪胎交易市場秩序，成為這次“特保案”中美國的托辭。然而事實的數據則顯示了這三大焦點問題的另一面。

目前由于中國輸美輪胎已經“外資化”，以美國兩大輪胎制造商固特異公司和固鉑輪胎橡膠公司為例，這兩家企業在美國銷售的輪胎都在中國生產，其中固鉑公司的產品在美國市場占70％的份額。該公司原計劃2009年進121250萬個中國產輪胎，2010年增至400萬個，因此，這一決定打擊的并不只是中國制造商。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另一說法，中國出口到美國輪胎貨值2004～2008年間增長295％，這期間美國本土生產的輪胎市場份額下降25％，約有5100名美國輪胎制造業工人因此失業。美國羅格斯大學經濟學教授托馬斯·普呂薩則預測，美國借助輪胎特保措施每保住一個就業崗位，結果將會損失25個就業崗位，美國將因此總計損失約2.5萬個就業崗位。

此外，美國各家輪胎公司受經濟衰退的影響削減庫存，目前平均庫存水平很低。由于此次是對中國進口的所有小轎車和輕型卡車輪胎實施重關稅，一旦輪胎特保案執行，美國經銷商沒有庫存又減產，每個輪胎在現在的50～60美元的基礎上，出現10～20美元的上漲是很可能的。已經有美國輪胎進口商和分銷商預計，未來60天美國輪胎市場就將有一些大幅提價的舉措，“人門級”輪胎價格可能會有20％～30％增長。如果美國國內中間商囤積抬價，價格升至100美元也不無可能。曾經有過類似的例子：2009年初印度停止進口中國玩具，結果造成翻倍的漲價。因此，這一決定很可能會加劇美輪胎市場混亂。

現在是產能集中度與產能緊缺度極度失衡，事實上，是一個緊缺方玩不起貿易戰。所以，筆者認為，輪胎特保案未必是中美打響“貿易戰”的前哨戰。那么，為什么奧巴馬要趟這灘“渾水”呢?

輪胎對決肉雞的真相

究其源頭，輪胎特保的始作俑者其實應為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該工會在奧巴馬競選總統時曾經鼎力相助，奧巴馬當時即承諾給予就業的幫助。如今，鋼鐵業在美國是夕陽行業，不少從業人員散布在汽車工業鏈條的各個行業中。然而，奧巴馬在這個時間提出這項特保案卻也不完全是為了報恩。

自9月開始，美國國會前數萬名民眾游行示威反對醫改，顯然讓新政府感到了莫大的壓力。這時候，來自工會的支持對奧巴馬的醫保改革計劃和2010年秋季的中期選舉具有重要意義。奧巴馬拋出“特保案”，此舉可能會鞏固藍領工人和工會領袖對他的支持。

根據美方統計，2008年我國輸美輪胎達4600萬個，金額約合17億美元，是美國最大商用輪胎來源地。2004～2008年，5年間中國輪胎對美出口數量增長215％。中國輪胎產量的40％出口，其中30％出口到美國，如果輪胎特保案實施，中國輪胎出口美國會減少50％，將造成中國輪胎12％的產能過剩。

這種局面下，中國這次選擇了作為應付反制的產品主要是高檔汽車和肉雞產品。要知道，美國整車汽車只占其總出口量的14％。2008年，中國進口79萬噸雞肉及制品，其中從美國就進口了58萬噸，總額在2008年達到6億～8億美元，其中不包括美國雞肉從香港進口和走私進口。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貿易專家加里·赫夫鮑爾認為，從中國選擇進行反制的產品可見，現階段中國采取的是“阻嚇”戰略，并沒有選擇涉及利益更大的大豆、波音飛機等項目。

美國的底氣和中國的實際

奧巴馬上任不到一年即對中國發起首例特保調查，而與之相對比的是布什政府8年間六度駁回了特保案。在金融危機爆發一周年之際，美國的底氣何來?這或許是受到西方輿論普遍認為經濟觸底、經濟開始復蘇的影響。第二季度日法德經濟環比為正，美國環比為－1％，都好于之前預期。在這樣的經濟預期下，美國國內民眾對于就業期望拉升，這迫使奧巴馬在能大量消化產業工人的行業做出姿態。根據WTO相關規定，奧巴馬在特保滿6個月后有否決權和減量權，而在此期間，中國可以通過DSB(爭端解決機構)甚至部長會議或總理事會的解釋權，來限制特保條款的實用。《加入議定書》第16.6條規定，中國對于WTO其它成員的特保可以作出的救濟方式，如果由于相對增長而采取的，有效期如超過2年，中國有權針對實施該措施的W T O成員的貿易中止實施GATTl994項下實質相當的減讓或義務。這兩條規則作為此次貿易摩擦的伏筆，至少讓事實存在一種轉機的可能：盡管奧巴馬批準特保案，然而中美可以通過WTO來修正。表面上，奧巴馬給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報恩”了，又不會長時間影響中美間繼續合作，維護了美國企業的實際利益。因此，美國發起的此次“特保案”看似是貿易保護主義的攻擊，實則是對于美國國內政治形勢的一次主動性防御。

然而，中國幾乎在第一時間出臺針對美國汽車和肉雞的反傾銷和反補貼立案程序，表明中國政府這一次選擇了主動應對貿易摩擦。最新出爐的數據顯示，此次“特保案”可能影響到中國10萬左右工人的就業，損失約10億美元的出口額。但隨著中國公布對美在華輪胎企業內銷加征輪胎特保案一樣的稅收，受影響最重的合資輪胎生產企業和經銷商被推上了爭端的潮頭。就輪胎本身而言，由于這些企業主要為進口汽車做整車配套，在技術標準上與國產汽車不匹配，因此這類產品的內銷空間并不大，而國外整車廠則依賴于這些輪胎生產進行配套出口。

如果奧巴馬政府執意繼續貿易保護的政策，則必然引發更多國家效仿，那各國資本回撤、貿易壁壘頻現，損害的將是各國剛剛有所起色的經濟復蘇局面。而中國是金融危機中少數保持經濟持續增長的國家、尤其是內需市場消費潛能的逐步釋放，為消化出口產品預留了一定的市場空間，這是美國所不能的。從這個角度看，中國雖處于守勢，但是擁有成本和產能的優勢，卻是在雙方的拉鋸戰中擁有“殺手锏”。

這次輪胎“特保案”的中美攻守，對雙方而言都是一個警示。中國的輪胎出口企業應當意識到，固守成本優勢的時代已經過去，發展自主的市場以及通過調整產業配套才是應對之道。比如到馬來西亞、印尼等國去設分廠，專門出口到貿易摩擦大的國家，國內母公司專門出口摩擦小的國家；而對美國而言，奧巴馬政府小心謹慎地在支持美國工人和維護自由貿易之間尋求平衡的做法是否可行，也到了需要反省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