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的全球經濟體系下,發行國際貨幣以取代美元債務本位制并不現實。
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發表的一篇國際儲備貨幣方案的文章最近掀起了不小的波瀾,文中將終結美元的主要儲備貨幣地位作為最終目標。在倫敦G20峰會召開之前提出這一方案,其時機非常巧妙。
盡管如此,國際貨幣的做法并不可行。多數關于國際貨幣的爭論都基于對儲備貨幣如何運作的誤解。在周小川的提議中,通過大規模的發行以SDR命名的債券,將IMF的特別提款權(SDR)轉變為國際儲備貨幣。一個明顯的問題是誰將決定SDR的發行量,也就是國際貨幣的供給量?IMF并不是作為央行而建立的,國際清算銀行也許可以,但是任何多邊體系都將受困于不同國家領導人所懷政治目的的不同。因而,一旦發生金融危機,很難如一個央行所具的特性那樣果斷改變貨幣狀況。
這也是更深層的反對理由:儲備貨幣不僅是政治,也是經濟能力的體現,它是由市場活動性而不是談判協商來決定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在1971年崩潰之后,世界便轉向了單一的不兌現紙幣制度,也稱為美元債務本位制度。在此安排下,美元命名的政府債務取代黃金成為基礎儲備資產,最主要的條件是美國同意保持長期的經常性賬戶逆差,以確保體系當中有足夠多的美國政府債務能夠給其它各國提供流動性。
首先要注意的一點是,在此體系下,大規模的美國經常賬戶逆差并不讓人擔心,反而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全球支付體系依賴于美國的支出大于收入。
美國的過度消費推動了創新,創新推動了生產力增長,后者又推動了長期的經濟增長。美元債務本位制度最根本的基礎是美國承諾不斷的重組其經濟,以確保其生產力增長能夠產生現金流,使得美國政府能夠支付其長期的經常賬戶赤字所帶來的債務。其承諾的可信性源于兩百年的經濟史以及若干附屬因素,特別是美國的政治和軍事實力(即美國一直有能力保障其增長所需的物質資源)以及不斷增加的人口,這使得美國能夠提供一個快速擴張的全球貨幣基礎,以支持人口眾多的亞洲的增長。
這一背景有助于解釋為什么看起來沒有任何基礎的美元債務本位制度能夠持續這么多年。盡管有很多關于美元本位制度的不穩定性以及容易受到危機影響的抱怨,但是美元已經比之前任何一種國際貨幣制度持續的時間都要久。傳統的金本位制度持續了43年;布雷頓森林體系持續了25年。到目前為止,美元債務本位制度已經有了38年的歷史,并且與預期的相反,通過這次金融危機,美元作為儲備貨幣的地位甚至得到了加強,而不是削弱。
美元債務本位制度也有其問題。但需要特別清楚的是,要發展一個全新的全球儲備貨幣體系需要哪些條件。首先,新體系超過舊體系的好處必須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直到美國經濟在規模上超過英國多年以后,美元才完全取替英鎊的地位,而且最終的改變是在二戰之后隨著英國經濟的枯竭才確定下來。目前,美國的經濟規模仍然超過其它任何一個國家三倍以上,包括中國,并且還遠遠沒有破產的跡象。其次,競爭者的儲備貨幣必須建立在一個可靠的承諾之上,如同構成持續創新與人口驅動的經濟增長的美元一樣。歐元與日元在檢驗中都失敗了,因為歐洲與日本的人口并未增加,以及這兩個國家主權債務的主要職能不是為創新推動的過度消費提供資金,而是使福利體系盡可能的保證社會穩定性和老齡人口的生活水準。這些是非常合理的社會需求,但不能成為世界上國際儲備貨幣的基礎,它要求一個快速擴張的貨幣,以支持發展中國家的增長。中國的貨幣,即人民幣,距成為主要儲備貨幣的候選者還有較遠的距離,因為中國缺少開放的資本性賬戶以及儲備貨幣所需的深層次的債務市場;此外,中國的經濟前景也并不清晰。過度地依賴投資和出口、輕創新的發展模式,加之并不有利的人口結構使得中國面臨真正的“未富先衰”的風險。除非這個風險被排除掉,否則人民幣很難成為主導儲備貨幣。
相信周行長非常清楚這些困難,這也是為什么他沒有提出讓人民幣或者其它任何現有的貨幣承擔更重要的角色的原因,他的全球貨幣提議的目的是要降低金融的不穩定性。
現行全球支付及金融監管體系無疑需要改進,加強美聯儲對世界其它國家的問責將是個好方法。中國在討論這些改革方面扮演著積極角色,由于中國的參與,部分國際經濟游戲的規則可能在未來幾年有所改變。但是改變美元債務貨幣制度還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