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子安在光天化日之下救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個敢死隊員似的,沖到一輛氣勢洶洶地開過來的公交車前,單槍匹馬地把蘇櫻拉出了車行道,他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勇氣!?
可周圍的幾個人全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而且那輛無比威猛的公交車,穩當當地停在他面前,仔細一看,暈死,原來紅燈亮了。
如果用慢鏡頭回放一遍,郭子安沖出去的時候,就是即將紅綠燈交替的剎那,但這里的紅燈有點小毛病,就是阻止車輛的紅燈亮了,但背景依然閃爍著綠色,人家蘇櫻對這里熟門熟路,所以才橫穿馬路,可愣是被第一次在這里等車的郭子安活生生地給拽了回來。
其實郭子安也不是冒冒失失出手,本來是要向他身邊的美女同事展示一下他的英雄氣概,目的在于獲得美人心,可美女同事非但沒被打動,還在公司到處撒潑他是如何如何冒傻氣的,真是偷雞不成反蝕米呀。
郭子安還在為美人遺恨的時候,五官平淡的蘇櫻自投羅網了。
圣誕節,蘇櫻抱著一雙親手織的棉手套深情款款地敲開郭子安公寓的門,彼時被美女拒掉的郭子安正饑腸咕嚕地打游戲,又冷又餓,難民一樣,看見手套,抓過來就要戴,讓他驚訝地的是,手套下面是一屜廣式小點心,蘇櫻親手做的,那些小籠包散發著不可抵擋的美食芳香,郭子安心中升騰起一剎那的感動,但只有一剎那。
蘇櫻再溫婉賢淑,郭子安還是不稀罕,他說自己是庸俗男人,就喜歡美女同事那類的辣妹,蚊子遇見血似的著迷??伤怀隽艘粋€星期的差,美人就對別人投懷送抱了,傷心的郭子安去找蘇櫻尋求安慰,蘇櫻陪他看了一下午的《喜羊羊和灰太郎》碟片,還給他做了一鍋排骨面,郭子安吃飽喝足就想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誰說戀愛一定要有愛情呢,至少郭子安就不是,他吃著蘇櫻做的面、說你做我的女朋友吧的時候,其實心里正蕩漾著美女同事那飛揚跋扈的火辣身材。
二
郭子安根本沒打算跟蘇櫻有什么未來,只把蘇櫻當成一朵排解空窗期的寂寞小花,這樣的男人很是讓人鄙視,他庸俗,他輕賤別人的感情,他喜歡美女,但他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他一想到自己正在浪費一個善良女孩寶貴的青春,其實是非常良心不安的,翻翻日歷,快到2月14日的情人節了,提起這個洋節郭子安就惶恐,天知道蘇櫻會搞什么花樣來慶祝,一派花團錦簇的時候說分手更良心不安,長痛不如短痛,郭子安打算即刻手刃這場戀情。
他給蘇櫻打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飯,蘇櫻在線那端很開心也說要帶給他一個驚喜,郭子安心里發毛,害怕蘇櫻提前上演情人節的浪漫環節。事情遠比他預計的嚴重,蘇櫻帶了一個人跟他見面,是蘇櫻的媽。老太太結婚晚,生女晚,事事都比別人慢三拍,所以她要在女兒身上把慢下的節拍都追回來,一聽女兒有了男朋友,急吼吼地非要跟小伙子見見面,一見面就把祖傳了三代的金懷表送給郭子安,郭子安捧著金懷表,猶如捧著一枚定時炸彈,醞釀了一夜的分手說辭,就這么被炸飛了。
老太太是從千里之外的老家過來的,很想在這里逛一逛,那幾天蘇櫻的公司忙得要死,沒時間,郭子安自告奮勇地陪老太太環城游,他其實是想走一下曲折路線,比如跟蘇櫻的媽認個干媽之類的,愛情變親情,既分了手,又不傷感情,豈不雙贏?可他實在不是個聰明的人,鋪墊得太多,還沒進入主題,那點小心思居然被老太太看出來了,不但繳收了金懷表,還罵他不是個東西。
郭子安只想在青春飛揚的年紀找個大美女談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怎么就這么前有圍堵后有追兵的,還被人臭罵,他招誰惹誰了。
三
就在郭子安以為他將遭受一場浩劫時,蘇櫻出人意料地給予了他迫切想要的東西——分手,郭子安如愿以償地恢復了孤家寡人,他的那個美女同事被別人拋棄,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只不過他們各自經歷了一番不成功的愛情。美女同事這回對他拋出了小桃花,曾經滄海,應該惺惺相惜才對,郭子安卻發現自己的人生觀發生了質的改變,忽然就對美女同事淡漠了,他不知該怎么解釋自己的心理,就像吃過正宗紅燒肉的人,再回想曾經的自己迷戀以前那些色澤艷麗卻徒有其表的雕刻大餐的虛榮心理,就覺其實很傻,有些東西再美,都只是適合欣賞,再說,以他對美女同事的了解,這次就是人家拿他當空窗期的小點心,他想起以前自己就是這么對待蘇櫻的,覺得自己好卑劣呀。
卑劣,這個詞給了他很大心理壓力,所以,當他和蘇櫻面對面地站在蘇櫻的公寓前,手抖著從袖子里拽出一支揉皺了的玫瑰、而蘇櫻用一副懷疑的眼神看他時,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個自找沒趣的失敗者,急急地轉身,想逃離尷尬境地,第一腳踩空了,像一顆臭榴蓮似的,啪地一聲從樓梯上滾下來,屁股重重地磕在臺階的沿上。
兩分鐘后,郭子安被蘇櫻半拖半扶地弄進公寓,他的屁股成了地雷陣般的禁區,不能與任何物體接觸,只能像一條熱帶魚似的趴在蘇櫻的布藝沙發上。
其實他是不打算以這種丟盡面子的“坐姿”出現的,可蘇櫻做了鹵味、麻辣、泡椒三味集一身的雞爪,滿屋飄香,郭子安剛開始還吞著口水抗拒,不到半分鐘就投降。蘇櫻家里就沒一個超過一米高的桌子,蘇櫻席地而坐,SO,郭子安只能趴著,啃雞爪,啃得臉上掛花。
郭子安說他把這輩子能出的洋相都在蘇櫻跟前出盡了,蘇櫻該對他負責,做他的女朋友。蘇櫻靜靜地說,郭子安你不要再沖動了,我不做你的女朋友,你也可以來我這里吃飯的,真的,不用打著戀愛的幌子。
蘇櫻說的那么鄭重認真,郭子安一下子就啞掉了。
四
雖然郭子安的一腔熱血在蘇櫻那里碰了釘子,但他不承認失敗,年輕沒有失敗,他有大把的青春好時光來彌補過去的錯誤。他每天跟在蘇櫻身后,蘇櫻買菜他提菜籃,蘇櫻做菜他洗碗,勤勉得像模范先生,就在蘇櫻重新接受他的第二天,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上司派郭子安跟美女同事一起出去談樁單子,回來的路上,美女同事突發闌尾炎,郭子安送她去醫院,到了醫院,美女同事疼得走不了路了,郭子安還能怎么辦?他不是急中生智的人,能想到的,就是抱著美女同事往里沖。
就像火星撞彗星那么不可思議,蘇櫻這時也來這家醫院,她探望一個親戚,正看見郭子安抱著他的美女同事,郭子安張了張嘴,想解釋,但一時真是難以說清,而且,美女的同事臉色煞白,他這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救人,至于解釋,等一天也不會怎么樣吧。
第二天郭子安來到蘇櫻的公寓門外,他只需要一個說清真相的機會,蘇櫻隔著鐵門說,郭子安,你回去吧。起初郭子安以為蘇櫻是耍耍脾氣,但接下來讓他傻眼了,蘇櫻換了工作,換了手機卡,整個人從郭子安的身邊蒸發掉,到這時他才想起,他對她是有“前科”的,難怪蘇櫻誤解這么深。
郭子安一個人孤獨地坐在蘇櫻人去屋空的門外,細細回想他跟蘇櫻從相識到現在的一幕幕場景,他發現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是一個沖動任性又很白癡的傻瓜男,而蘇櫻,聰慧,隱忍,堅強,他以前怎么就沒發現蘇櫻的隱性魅力呢,這個女孩,他還有機會再擁有嗎?
五
2009年1月24日, 蘇櫻在火車上擠了七個小時后,回到江蘇老家。蘇櫻媽媽一個人住在太倉沙溪鄉下的大房子里,那幾天全國大幅度降溫,她很擔心年紀一大把的媽媽是不是凍壞了。推開家門,屋子溫暖如春,原來是有人在走廊搭了簡易的壁爐,蘇櫻納悶媽媽怎么會搭這個?這時,房子的后門被人推開,郭子安抱著一堆木柴走進來,一看見蘇櫻,他露出兩顆門牙傻傻地笑。
郭子安抱著那堆木柴跟在蘇櫻的身后解釋醫院的事情,唐僧般絮絮叨叨,蘇櫻明白自己冤枉了他,可那天晚上她做的全是郭子安最不喜歡吃的菜,郭子安昧著良心一個勁地說好吃,不明真相的蘇媽媽不停地給他夾菜。郭子安的拉攏工作做的不錯,至少已經攻下老太太這座“碉堡”。
除夕春晚,老太太迷上了臺灣帥哥劉謙的魔術,郭子安在這里守株待兔半個月,就等著發現老太太喜歡什么,他投其所好,現在機會來了,雖說挑戰魔術有點自不量力,但郭子安在大學跟人學過一點皮毛,會幾樣小把戲,比如能從袖子里變出一束塑料花。
郭子安累出一腦門汗,歷經三次失敗,第四次,終于給老太太變出一把塑料百合,花中還有意外驚喜,一張有字的紙,老太太戴著老花鏡大聲一字一句地念。蘇櫻剛聽第一句就把抱枕砸到郭子安頭上,他把寫給蘇櫻的肉麻信,變到老太太手里了。
蘇櫻讓他自己找個自我懲罰的辦法,郭子安實在想不出高明的點子,就在蘇櫻家的院子里跑步,跑了十多圈,累得要死,還跟中了五百萬似的暈乎乎的傻樂。他真的很開心,只要心中有真愛,再庸俗再平淡的人生,都充滿魔術般的瑰麗色彩。
(責編:南柯 bachelorke@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