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克否決可口可樂并購匯源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

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員

“再也不會有人出這么高的價格收購匯源了”——商務部幾乎前所未有地否決可口可樂這樣的知名外企并購匯源果汁之后，有人如此“痛惜”地表示；由于筆者從一開始就堅定地反對可口可樂并購匯源，并寫了些看空這起并購的文章，在筆者的博客上，也有不少評論、留言破口大罵商務部此項裁決和筆者本人。可是，即使不考慮這兩家公司的市場份額決定了觀察者無需復雜的計算、幾乎一眼就可以判斷這起并購無法通過反壟斷審查，即使不考慮某些勢力對這項裁決的‘保護主義’的指控，即使不考慮關于此舉將損害中國利用外資和對外投資之類的說法，在當前的國際經濟形勢下，賣出匯源換取美元貨幣，這樣的交易也談不上有幾分安全，更不用說什么收益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先生不僅否決了可口可樂并購匯源，而且否決了未來相當一部分現實和潛在的外資并購案件。

此話怎講?關注經濟時事者不會不知道，西方主要經濟大國的反危機行動已經發展到了大規模開動印鈔機的地步，主要西方中央銀行正在大筆購入國債。

而對國際金融市場走向影響最大的還是美聯儲的行動。美國當地時間3月18日(北京時間19日凌晨，亦即商務部否決匯源并購案次日)，美聯儲宣布推出總額1.2萬億美元的債券購買計劃，包括再購買7500億美元由房利美(Fannie Mae)和房地美(Freddie Mac)擔保的抵押貸款支持證券和最高1000億美元的機構債券，并將在未來6個月內最高再購買3000億美元長期政府債券，希望借此壓低抵押貸款和其他消費者貸款的利率，刺激支出并幫助振興美國經濟。此項決策一宣布，即在國際金融市場掀起軒然大波，股市和初級產品市場大漲，利率則顯著降低。

無論是為了刺激經濟，還是為了給美國政府的經濟刺激計劃籌資，美聯儲此舉都勢在必行。盡管伯南克此前宣稱美國經濟年底即可望復蘇，但這不過是給市場打氣而已，美國經濟基本面還很糟糕，金融機構資產負債結構脆弱，實體經濟部門眾多企業正陷入債務陷阱難以自拔，一旦企業債券如研究者及市場人士所預期的那樣發生大規模倒賬，那么“金融危機第二波”之說就將成為現實。

從更廣的背景上考察，自從1825年爆發資本主義歷史上第一次生產相對過剩的經濟危機之后，不乏危機曠日持久的案例，最典型者莫過于1933年代的大危機。即使在宏觀調控政策工具已經廣泛運用的“二戰”之后，19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破滅之后也經歷了“失去的十年”。在理論上，經濟周期可以劃分為以下幾個類別：基欽周期(存貨周期)，一個完整的周期歷時3—5年；尤格拉周期(投資周期)，7—11年；庫茲涅茨周期(建筑周期)，15—25年；康德拉捷夫周期(長波)，45—60年；不少跡象表明，我們目前正在經歷的有可能是康德拉捷夫長波的下降階段。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危機曠日持久陷入膠著狀態，除了利率等常規貨幣政策工具之外，動用這類非常規政策工具確實有必要。

從籌資角度看，此舉自有必要。由于美國龐大的經濟刺激計劃所需近3萬億美元資金不可能來自當期稅收收入，籌資渠道無非發行國債或增發貨幣(即由美聯儲購買新發行國債)兩途，由于外部債權人擔憂風險而正在設法退出，由美聯儲購買新發行國債便勢在必行了。

但從全世界的角度來看，此舉將急劇擴大美國基礎貨幣供給，潛藏著巨大的通貨膨脹和美元貶值風險。從美國的外部債權人視角來看，此舉更有訛詐賴賬之嫌，因為此舉等于是迫使美國外部債權人在兩個壞結果之間選擇：要么是繼續大筆購買美國新發行國債，為山姆大叔提供廉價融資，且被越來越緊地被綁在“山姆戰車”上，醞釀越來越大的潛在美元危機，手持越來越多的未來可能一文不值的美國債務；要么聽任聯儲大筆買入美國國債，導致美元危機提前到來，自身手持的美元債務提前貶值。聯儲的行動對我們這種持有巨額美元資產的國家尤其不利，“兩會”閉幕記者會上，溫家寶總理稱擔心在美資產的安全，未必沒有可能一語成讖。

面對急劇放大的美國債務危機，中國一方面需要盡快將盡可能多的美元花到有價值的地方，另一方面也要盡量避免賣掉有價值的實物資產來換取時時刻刻有大幅度貶值風險的美元綠紙片。從這樣的安全視角出發，不僅匯源，未來不少現實和潛在的外資并購案都應該否決。如果讓美國人用美元買下我們的大批實物資產，然后放縱美元大幅度貶值，那么，我們會落得一個什么下場?在這個問題上，對山姆大叔的任何過度信任都不過是天真或無知的表現。在1930年代的大危機中，有西歐國家中央銀行相信了英國捍衛金本位制的決心而安心持有巨額英鎊儲備，結果因英國放棄金本位制而令其外匯儲備一夜之間大幅度貶值，該國央行行長難以承受壓力而飲彈自盡；今天，大聲疾呼維護朱新禮等民營企業家出賣企業和品牌“權利”的言論本質上不過是在把他們推向同樣的道路，愿當事者深自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