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辦高校腐敗問題的經濟學分析

摘 要:從制度經濟學來看，高校腐敗是腐敗主體通過成本與收益比較作出的理性選擇，是一個有著經濟根源的客觀存在。與政治學中的公共權力異化成因相比，高校腐敗具有其特殊性，但本質都是損害了公共利益，降低了資源的效用，扭曲了資源的配置。為此，從經濟層面著手，采取有效措施防范腐敗，以提高教育資源分配的公平、公正，使資源配置達到最滿意解，推動我國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高校腐敗;公共權力;經濟分析

本文研究公辦高校的腐敗，因為公辦高校權力運行與民辦高校權力運行機制不一致，民辦高校最高權力機關是董事會，是一種類似現代企業的運行方式，很少涉及政治學中的公共權力。通過對高校腐敗的經濟學分析，目的是從經濟角度尋找腐敗的根源，采取有效措施防范腐敗、治理腐敗，提高教育資源分配的公平、公正，推進高校各項事業的發展，引領社會朝著正義之方向奮進，這在一定層次上與高校作為追求真理、研究高深學問應有之意相吻合。

一、“經濟人”特性與高校腐敗

1. 高校腐敗的“經濟人”特性

高校人員主要由黨政管理人員、后勤服務人員及教學、科研人員等組成(當然也包括學生主體，本文主要論述前者)。提到黨政管理人員、后勤服務人員及教學、科研人員(為行文方便，后文簡稱“高校人”)，留給公眾的印象一般為公仆、經師、人師之形象。既為公仆，乃一心為公也;既為師者，乃模范、榜樣、引領者之意也。然而近些年來，高校腐敗案屢屢見諸于報刊、網絡等媒體，與社會其他行業相比較高校腐敗的高發率令人震驚，這也使得高校腐敗這一社會問題再次引起各界的關注。

由于我們目前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物質財富還遠遠未達到“按需分配”的程度，不要奢求“高校人”都是模范人物，都是利他主義者。當然在弘揚主旋律的價值教育中，我們仍然要不遺余力的推進或大力宣揚少數精英的模范行為，但這只能作為一種追求，一種道德教育的導引。“高校人”有自己的特殊需要，要求所有的人都是模范人物，都是大公無私的，那么高校內部制定的各項規章制度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所有的制度設計必須從人的需要出發，從人的自利動機和機會主義行為傾向出發，從現實的資源稟賦和社會生產力出發。[1]所以，我們談“高校人”的腐敗行為，要從實際出發，承認人們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和人們之間的利益沖突，“高校人”來自于平常人，會計算，有創造性，具有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偏好，他們不僅具有利他主義的犧牲精神，也有本能的物質之欲與權力名位的追求之欲。所以在這個層面上講，“高校人”符合“經濟人”假設，高校腐敗具有“經濟人”的特性。

2. 高校腐敗的本質及表現形式

腐敗通常是指用公共權力謀取不正當的資源或利益的行為。權力的本質屬性是公共性，但權力是由人來行使的，人不但具有服務于公共的意識，也具有私人之欲。權力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可以維護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另一方面當權力不受制約時，又有可能產生腐敗。一旦權力偏離了其本質屬性，權力異化便發生了。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說過“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2]。

高校的腐敗并不一定完全直接與權力相關。如高校的學術腐敗追求的是“名”和“利”，通常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如弄虛作假，當然有時也通過公共權力)來獲取“名”和“利”，只是使用的手段不同。但無論哪種腐敗，其背后都隱藏著利益(學術腐敗的“名”最終也可轉化為“利”)的非正常獲取，這個利益都是來自于社會，來自于國家，所以其本質都是侵害了公共利益，降低了資源的效用或扭曲了資源的配置。所以從經濟學的視角透視高校的腐敗，總結規律，對于認識腐敗、防范腐敗或許能起到較好的作用。

目前，高校的腐敗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黨政公職人員通過為他人提供錄取、考試之便索取賄賂，后勤管理人員利用設備采購、參與基礎建設之便，收受金錢。二是高校的學術腐敗，如抄襲剽竊;學術評審中拉關系，搞“權錢交易”、“學錢交易”等等。其中也包括老師在評分、考試等環節發生的行賄受賄行為。

二、高校腐敗的成因

1. 高校發展的客觀背景

從社會發展中的生態環境來看，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社會財富總體得到了提高，但同時貧富差距也進一步拉大，社會上的不公平現象、腐敗事件的高頻出現等復雜多變的社會環境對高校造成了較壞的政治生態影響。

我國高等教育雖然得到了較快的發展，但是日益富裕起來的人們對優質教育資源的需求與現有的可供數量依然存在較大的矛盾。在通過正式渠道無法滿足人們正常需要的情況下，誰想獲得租金，首先要能夠影響行政權力，并使行政權力在分配社會資源的過程中偏離公共利益。這往往是通過腐化工作人員來實現的，基本的方式就是行賄[3]，進行“權錢交易”或“錢學交易”。所以，高等教育的供求矛盾為腐敗提供了客觀條件。

就高校自身改革與發展的現實來看，國有高校經過合并、調整，高校辦學自主權進一步擴大，“高校人”的行政權力進一步加大，行政管制進一步增強，尋租行為進一步增加，“創租”和“設租”現象時有發生，政府對代理人的控制難度加大。高等教育發展至今，已初步實現了大眾化，今后如何進一步改革發展，高等教育面臨著新一輪的抉擇。正如原教育部副部長周遠清所說，高等教育又到了大改革、大調整的時期。經驗表明，凡是在改革的調整期，由于制度的滯后性，許多新的現象將超出原有制度的范圍，新制度又沒有及時跟進，為高校腐敗提供了土壤。

在目前高等教育資源還主要依靠行政權力分配的情況下，行政管制形成大量的租金，這種租金既可能是物質資源，也可能是榮譽、地位、權力等非物質價值，這一點在公辦高校中尤為突出。人們為了爭取稀缺的教育資源，有時候愿意付出高額的代價來換取。在這樣的環境下，“尋租”活動日益猖獗。同時在另一方面又使某些人以種種名義強化行政權力對于教育活動的干預，進行“設租”、“造租”的活動。

2. 高校腐敗成本過低

經濟人對一項事情的決策，首先要考慮成本收益，只要其收益大于成本，即便有很多的風險，經濟人也會選擇去做，尤其在監督弱化的情況下，腐敗發生的概率更大。著名經濟學家貝克爾在《人類行為的經濟分析》一書中指出:“當某人從事違法行為的預期效用超過將時間及另外的資源用于從事其他活動所帶來的效用時，此人便會從事違法，由此，一些人成為‘犯罪’不在于他們的基本動機與別人有什么不同，而在于他們的利益同成本之間存在的差異。”[4]

在高校腐敗成本收益分析過程中，對受賄主體來說，他首先所付出的成本有二:一是間接成本，即機會成本;二是直接成本，具體為作為教師身份榮譽和精神的損失，這是道德層面的。其次是法律層面的，腐敗行為一旦暴露后，不但要身敗名裂，而且會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收益是權力對象受益者對他的物質回報或腐敗行為成功之后所帶來的職稱、職位的提升。至于給了行賄人多少利益則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因為給予的是公共利益而不是他自己個人的利益，所以受賄主體的“給予”往往總是非常慷慨。

對于行賄人來說，他付出的成本是根據自己所能獲得收益大小來決定的，如果行為預期將能獲得較大的效用，他將不遺余力的進行行賄，直至邊際收益與邊際成本的臨界點。

在高校目前的體制機制下，高校腐敗的風險并不大，是一種低風險高回報的行為，腐敗頻率增加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3. 委托代理機制失衡

在委托代理的關系當中，由于委托人與代理人的效用函數不一樣，高校委托人追求的是社會效益的最大化，而代理人追求自己的工資津貼收入、奢侈消費和閑暇時間最大化，這必然導致兩者的利益沖突。在沒有有效的制度安排下，代理人的行為很可能最終損害委托人的利益。高校公職人員的權力來源于政府(中央或地方)直接或間接的授權。高校的校長和黨委書記作為政府的代理人，他們只是學校的法人代表，而不是法人，學校產權不是屬于校長或黨委書記的。他們的行為也可視為理性的、具有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自利性。由于權力具有擴張性、可交換性和工具性等特點，在監督制約機制不健全或發揮不出應有的監督約束作用時，權力有可能發生變異，背離委托人的意愿。

在公共權力的委托代理關系運行中，誰對公共權力運作擁有的信息多，誰就在這種隱含的委托代理契約及其執行中擁有潛在的優勢。[5]由于信息的非完全性、委托代理雙方的有限理性和有限計算能力，代理人的機會主義傾向，委托代理失靈具有潛在性。權力監督機制在尚未建立時或處于弱化狀態下，腐敗行為被發現的概率較小，預期成本遠小于收益，權力的濫用和權力的商品化等行為就會發生。同樣，作為學校各個職能部門的權力行使者與校長或黨委書記之間也存在第二層委托-代理關系，同樣會出現失靈的現象。

三、高校腐敗的危害及防范

1. 高校腐敗的危害

高校是教育人、培養人、塑造人的高等教育機構，社會未來的發展和推動在一定程度上依靠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因而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它比政治、經濟領域的腐敗更加糟糕，對社會造成的危害更加嚴重、更加持久。“一個國家政治可以腐敗，經濟可以腐敗，但知識和知識分子不能腐敗，只要知識和知識分子沒有腐敗，這個國家畢竟還是有希望的。”[6]

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是民族振興的根本，教書者必先學為人師，育人者必先行為世范。晉·袁宏《后漢記·靈帝紀上》言:“蓋聞經師易遇，人師難遭，故欲以賣絲之質，附近朱藍耳。”高校腐敗尤其是學術腐敗嚴重損害了高校和教師的崇高形象，對學生健全人格的養成帶來了負面效應，長此以往會抹殺公眾對高等學府的信任與獨有的情結，導致社會風氣的下滑。不但如此，高校作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精神產品的生產地，其腐敗的嚴重程度不但可以遏制民族思維能力和思想水平的提高，也會對社會發展、科技水平的提高帶來很壞的影響。

高校腐敗行為由于偏離了公眾的預期，將直接影響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一方面使畢業生在人才市場上競爭力下降。如一個畢業于相對腐敗的高校的學生，是因為他學習刻苦，擁有較好的知識技能，還是采取了一些不正當手段，對此辨別的成本非常之高，其畢業證書和學位所傳遞的價值信號趨于弱化。可以想象，那些苦心把孩子送到大學讀書的父母，聽到大學校長或教師腐敗的新聞，會作何感想。另一方面高校腐敗會嚴重挫敗辦學主體投資的積極性。試想，哪個企業家和社會賢達愿意投資或捐助一個腐敗的高校。

2. 高校腐敗的防范

(1)加大高等教育的投入，優化資源配置

政府首先應加大對高等教育的投入，擴大優質教育資源的供給數量。目前要積極扶持一批發展較好的獨立學院和民辦高校，讓公眾有更多的選擇。實踐證明，一個潛在行賄者面臨的選擇越多，他愿意向某一特定代理人行賄的數額就越少。相反，在當事人面臨的選擇成本非常高或幾乎沒有選擇時，就會出現大額的行賄與受賄。[7]其次要改善落后地區的教育資源短缺狀況，增加教職員工的收入。目前“高校人”的待遇相比較而言還不是太好，尤其是一些落后地區高校教師待遇不盡人意。研究表明，當一個大學公職人員或教師的工資的市場價值與實際工資所得之間的差距很大的情況下，他便會使用手中的權力來彌補實際的差距，以求得心理的平衡。第三，精兵簡政，裁減高校極度膨脹的官僚隊伍。高校是學術組織，是傳播知識、發現高深學問、人才培養的場所，學術是高校的靈魂。行政應服務于學術，將更多有限的資源用于學術發展，而不是目前“科級干部一禮堂，處級干部一走廊”之現象。否則，不但擠占了現有資源，而且為了獲取更大的權力，大量資源被用于尋租、賄賂等非生產性活動，造成資源的浪費。

(2)規范權力運行，加大處罰力度，提高腐敗的經濟成本

自1999年大學擴招以來，校園腐敗案頻頻爆發，這些案件主要集中在四大領域:基建、采購、后勤和招生。是什么原因導致高校高官落馬呢?筆者認為:從表象看，是高校擴招、擴容引起的，因為在教育資源仍然短缺的情況下，招生資源就是一塊碩大的肥肉;高校大興土木，擴大校舍規模，為尋租留下了極大的可能和空間。實際上最主要的原因是公辦高校還是計劃體制下的運行方式。由于高校行政權力過分集中，缺乏決策的公開性和外部控制，權力部門是如何運作的，局外人很難知曉，加之腐敗組織就內部利益的均沾性，造成腐敗案頻頻發生的原因就在所難免。所以，公辦高校今后改革的一個重點就是必須走出行政化的泥沼，重回正道，將行政權力置于主要由教師組成的“大學共同體”的控制下。

行政管制形成租金，誰的權力越大，形成的潛在租金越大，尋租的內在動力就愈大，行賄現象就會愈嚴重。所以針對高校權力比較集中的個別部門，尤其是負責大項目建設和大型設備采購等相關部門，必須重拳出擊，加大查處力度，提高腐敗成本，以有效遏制高校“前腐后繼”現象的發生。

古語云:“用法不可太寬，寬則不知懼;施恩不可太過，過則不知感。”對于已查處的腐敗案件，必須加大處罰力度，以儆效尤。筆者認為:一是對發生的腐敗案件進行曝光，示之以眾，營造強大的公眾輿論，使貪污者身敗名裂;二是要充分發揮廣大學生、家長、工作一線的教職員工及新聞媒體的積極性和參與的熱情，鼓勵他們進行檢舉揭發，讓腐敗者無處可藏;三是解除職務、職位，沒收貪污財產，且加以重罰，并將其逐出高校。如普林斯頓大學助教只因在一本專著中臆造數據，以湊己說，被逐出史學界。相比之下，我國學術界對學術腐敗的懲治力度就不夠。調查表明，35%的兩院院士認為，已揭露出來的學術越軌事件只有少數得到了處理。[8]而目前高校腐敗案的處理很多是內部消化，或者黨內處分，真正移交司法的也比較少見。正是因為高校腐敗沒有足夠的嚴懲力度，才使得腐敗現象有愈演愈烈之勢。

(3)加大制度創新，構筑腐敗“防火墻”

新制度經濟學派認為，人總是作為經濟人存在的，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經濟人行為的基本動機，個人通過成本和收益的比較來對自己的行為作出理性選擇，而制度則是影響個人行為選擇最重要的因素。[9]目前的高校腐敗大多是由于一些制度本身在設計上有一定的缺陷，其操作過程往往是封閉的、不公開和不受監督的，沒有操作程序方面的嚴格規定。高校之所以會出現濫用職權、以權謀私的現象，一定程度上是缺乏有效的教育管理制度造成的。在這種情況下，實際上是為掌權者以權謀私提供了有利的條件。[10]

制度最重要的功能是創設一種約束機制來引導、協調個人利益追求與公共利益實現的沖突，抑制人的機會主義行為，提高腐敗行為的難度，并使腐敗行為的預期收益遠遠小于預期風險。當現有制度不合理或出現制度供給不足時，必須對原有制度加以修補或進行創新。在高等教育新一輪的改革和發展中，應做好相關制度的“廢”、“改”、“立”，因為一個好的制度不僅可以盤活現有資源，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而且可以有效防止腐敗的發生，以使“高校人”行為以利他為前提和促進教育生產力的發展。

鄧小平曾經說過:“我們過去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為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11]所以，制度對于腐敗的有效防范具有根本性。一個好的制度往往能很好的阻止腐敗行為發生的幾率。如大學生分配制度的改革，由先前的統一分配到“雙向選擇”的市場化改革，畢業生分配中腐敗現象隨之減少。實踐證明，進行制度創新，反腐敗就會取得重大突破，否則，就會產生新的腐敗。

高校腐敗問題不僅僅是少數人不道德和惡意違規的個別現象，而是一個有著深刻經濟根源的客觀存在，既有社會生態環境和市場經濟負面因素的影響，也有教育體制及高校自身運作的問題。但無論如何，高校原本是一方凈土，高校知識分子的天職原本是追求真理。高等教育工作地位崇高，使命光榮，在反腐倡廉建設方面應當有更高的要求，必須下大力氣整治腐敗，以凈化校園風氣，惟其如此科教興國的戰略才能落到實處。

參考文獻:

[1][3][9]舒揚，莫吉武.權力市場化制度治腐問題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26，40，46.

[2][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342.

[4][美]S·貝克爾.人類行為的經濟分析[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63.

[5][10]吳宏超.“教育腐敗”的經濟學分析[J].江西教育科研，2006(8):5.

[6]韓毓海.談《我親愛的祖國》[EB/OL].2000-09-18.ttp://ent.sina.com.cn/tv/tv/2000-09-18/16964.html.

[7]鄭利平.腐敗的經濟學分析[M].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0.78.

[8]楊華麗.學術腐敗的表現及其原因分析[J].太原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1):50.

[11]鄧小平文選·第二卷[M].人民出版社，198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