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火”考出的情趣

有老師提出一個疑問:沈括的《活板》(蘇教版初中《語文》八年級下冊《短文兩篇》之一)中“以草火燒”的“火”字是什么意思?有的認為是名詞，是“火”的本義，“物體燃燒所發的光、焰和熱”;有的認為是動詞，解釋為“用火燒”;有的認為是名詞用作狀語，理解成“在火上”。大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細讀《活板》，不難發現文中計有4個“火”字，其余3個意思比較明晰，沒有爭議:

①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名詞用作狀語，用火);

②滿鐵范為一板，持就火煬之 (本義，物體燃燒所發的光、焰和熱);

③用訖再火令藥熔(名詞用作動詞，用火燒烤)。

“以草火燒”中的“火”字的解釋，蘇教版《語文教學參考書(八年級下)》(江蘇教育出版社2007年12月第6版，第201頁)提供的參考答案是“燒火”。教參將“以草火燒”中的“火”字視作動詞，把“火”與“燒”看作是連動結構，這種用法許多語文老師不解，其實這種解釋也是有語法學理支持的。

高銘凱先生以為“要研究漢語語法就應當注意漢語語法的特點，把研究的重心放在漢語的造句上”(高銘凱《漢語語法論》商務印書館，1986年)。連動結構一直是語法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魏兆惠博士在《上古漢語連動式研究》(上海三聯書店2008年5月版)里指出:“漢語語法具有穩固性，比如連動式中某些形式從古至今幾千年保持不變。”連動句式“使漢語的謂語更加復雜化，也使漢語的表達向更加精密化的方向發展”。蘇教參將“以草火燒”中的“火”作為動詞“燒火”理解，這樣與第二動詞“燒”(教參解釋為“烘烤”)組成順接類型的連動型謂語“燒火烘烤”，準確地解說了活字模制作過程細致的程序，使得介紹說明科學知識的語言更加精密。

恕筆者對蘇教參提供的參考答案不敢完全贊同。本文以為“以草火燒”中的“火”字宜解釋為“火”的本義“物體燃燒所發的光、焰和熱”，把“草火”視作介詞“以”的賓語，介賓短語“以草火”修飾“燒”。介賓短語作狀語修飾動詞這種語法現象在《活板》一文中普遍存在，請看幾例出自本課的相同句式:

①[以紙]帖之 (介詞短語“以紙”，表示標注同韻字模時“帖”的方式方法);

②[以一平板]按其面(介詞短語“以一平板”，表示“按”平整版字模的方式手段);

③[以手]拂之(介詞短語“以手”，表示拆卸活字摸時“拂”的方式方法);

④[以草火]燒(介詞短語“以草火”，表示烘烤生僻字模“燒”的方式手段)。

本文要說明的是，將“以草火燒”中的“火”字解釋為“火”的本義“物體燃燒所發的光、焰和熱”，不僅符合語法學理，妥帖自然，且更具情趣。幼時用黏土制作玩具槍時，將手槍泥坯直接放到猛火上燒烤一定會開裂，如果先將手槍的泥坯放在草木灰中將水分吸干，再用小火慢慢烘烤，這樣制成的玩具槍才光整平滑。記得魯濱遜漂流荒島時燒烤陶器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將“以草火燒”中的“以草火”看做介詞短語除了表示“燒”的方式方法外，還說明了用火燒烤所引用的燃料材質，同樣反映了科學說明語言的準確性和嚴密性，因為“草火”在這里還起著區別火性猛烈的“炭火”材料的功用。

本文特別要指出的是，沈括在介紹活板的發明人畢昇時，突出強調了畢昇的“布衣”身份。本文以為，將“以草火燒”中的“草火”看做燒烤的材料時，能同時說明制作成本比炭火的經濟實用，取得燒烤材料“草”的普遍方便，燒烤急需的“有奇字素無備者”的便捷迅速，更與前文畢昇的“布衣”身份遙相呼應，體現出沈括贊賞平民的記述立場，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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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李莉